古陀镇是入藏前最后一站,凡出川的,无不从此过,渐渐的,人烟一多,自然而然开辟出市场来。
镇上有卖茶叶的、收购茶叶的,贩马的、收马的,倒卖黄金的、回收玛瑙玉石的,生意都有对立,却能保持互盈两利。
有人出川,就要买马买茶叶丝绸,在西域,银子不一定有茶叶好使。有人从藏边归来,亦要出手玛瑙狐裘熊皮,这物件在中原又是紧销货。
西域对中原人的印象大抵是斤斤计较、扣扣缩缩,但是物产丰饶,不缺吃喝。
中原人看待西域,无非性子直爽、为人大度,生活贫瘠但是信仰虔诚。至于信仰是什么,他们也说不明白。
有人信佛是求佛保佑,有人信道是望得长生,有人信财神不过求自己财运亨通,如果大方一点,可能顺道给亲朋也求一求。
把信仰当做生意,就要接受生意有亏有赢,有时神仙不灵验,也就不足为奇。
古陀镇上永远有两种人,一种要出去的,一种要进来的。出去的必定满怀信心,认为自己这一趟可以赚个盆满钵满,进来的多是泪流满面,感觉又浪费了一段时光。
蜀地至西域这一段路又叫天路,有命出去,未必有尸体回来,幸运与否,全看天意,所以但要入藏的,都需要组成队伍一起走。
因而又衍生出一种职业——刀客。
刀客俱是些胆大如斗的人,专负责送人入藏。他们要么对雪区熟门熟路,要么艺高人胆大,否则是做不成生意的。
陈九这个名字普普通通,人也长得普通,他是个年过四十而未娶妻的人,眉淡如梳、倒眼斜嘴,这样的相貌放在言情小说里多半是出场两百字就领盒饭的龙套。
他因为面貌问题,自小没有女人缘,所以专心练武,把一门心思放在刀法的钻研上,年愈四十,终是取得不菲成就。
古陀镇上刀客少说也有数百人,各自划分为不同团体,相互配合带队,少的三五人,多的八九人,没有一队刀客超过十人。
过了十人,生意就不好做了。商队上路也不过二三十人,刀客一多,出了地界,入得荒野,护送就极可能变成断送,刀客把脸蒙上,就是劫匪。
陈九不是他本名,古陀镇的刀客没人用真名,除了刀法最好的那十人,其他人都胡乱给自己取个名字。
他的刀技排第九,所以叫陈九。
陈九喜欢一个人接活,即便如此,他的要价也比旁人一队刀客高得多。走一趟要三十两白银,预付二十两定金,回来再给十两。
虽是这样,他的生意依然很好,只因为他足够安全。
八月末,不是进藏的好时候,这时藏边转冷,行动不便,青禾凋零,野物冬眠,往往走上几十里没有一户人家,很是挑战肚皮抗饿能力。
这一日,却有人找上陈九,希望他护送一队商人入雪区,为时两个月,在大雪封路前赶回来。
今年赚了近百两银子,他本无意接单,但是那人用热情打动了他,陈九收拾好东西,拿过桌上金灿灿定金,提刀上路。
到了商队所住客栈,见着正主,一番介绍下来,陈九得知雇主姓金,自谓西南地区做生意第一人,算遍天下无敌手,号金满城。
陈九觉着金满城确实应当骄傲,远的不说,只说亲眼所见,金满城以二十岁年龄做到了很多人四十岁都未必完成的伟绩。
他的头发见顶而秃,空剩蛋壳,别人五十岁都不一定掉的头发他二十岁就掉光了,为避免尴尬不得不戴着帽子。
金满城这个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说:“你是不是陈九?听说你的刀很快。”
陈九明知他要考校自己身手,便说:“是。”
说话完,金满城的裤腰带绷开,裤头松动掉下来,鲜亮的红裤衩晃人眼球。
大庭广众之下裸露下身,金满城却一点也不脸红,只说:“确实很快,你值这个价钱。”
陈九说:“两个月,一天也不能多。”
金满城任由家仆帮忙提上裤头,又摸出一张百两银票来,说:“可以,只要我还活着回来,它就是你的。”
陈九不再说什么,转身上马。商队开始整理东西,而他闭目养神,只等出发。
刀客最大的价值就是他的身手与见识,他只需要带着刀,其他东西自有商队准备。
这天穹顶阴沉沉的,他们给每个褡裢盖上油纸,备好绸缎干粮,扬鞭声里,车队缓缓前行。
走了五天,到雅安地段,再翻过拉贡雪山,就正式进入雪区。从这里开始,人家少起来,他们先不吃干粮,而是分批出去打野物。
陈九指着前边隐约可见的峡谷,道:“过了鹰嘴崖,就安全了,前面五十里有一处驿站。”
目力之所及,峡谷两侧山体大张,前宽后窄,像极了鹰喙,他前后至少走了上百趟,对鹰嘴崖的地形很是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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