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城大的最中间的位置,有一条凝静河,把城大分成了南北两半。河上面有一座两米宽的小桥,是平直的,没有围栏的,沿边突起两公分高度。
值念静静地坐在桥的最左边,两脚岔开,悬空着,双手自然地撑着沿边,觉得比较自在,也有些不自在。
雨蝶静静地坐在桥的最右边,两脚合拢,悬空着,十指交叉,并放在胯部。她也是比较自在,也有些不自在。
值念小心地侧着脸,偷偷地看着雨蝶那窈窕的身姿,那柔润的脸蛋。雨蝶看着桥下轻快的河流,平静而自信的眼眸里面多出了一点羞涩,是特意使然的羞涩。
值念努力地笑着,尽量笑得纯粹,尽量笑得纯净。他一定要让雨蝶感受到——没有关系的,即使你不喜欢我,我也会很喜欢你,也会因为这份喜欢而感到很开心。
“城大的景色很优美,河水也很清澈。”
“是很幽美,但一定没有你的学校好。”
“你不想坐过来吗?”
“可以吗?”
“我要走了。”
“可以等我坐过去再走吗?”
“不够时间了。”
“不够时间了,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的。”
转眼间,雨蝶离开了。她的步伐很快,身边的野花都注意不到她的经过。她的步伐却很轻盈,脚下的野草都没有留下她经过的踪迹。值念还在桥上坐着,感到很可惜,也很疑惑。
雨蝶不可能来到城大,可是雨蝶来到城大了,但雨蝶是不可能来到城大的。如果雨蝶不可能来城大是绝对的,那么雨蝶来到城大就是假的。既然雨蝶来到城大是假的,我现在所感知的一切就是假的。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在做梦了。
我还在梦里,还能见到她。我还在梦里,还有可能。
寻寻觅觅中,模模糊糊中,值念终于醒来。在梦的最后,没有看到雨蝶。在现实中,没有凝静河。
当人快要醒来的时候,会恢复一点意识,有极小的可能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当人醒来的时候,只能记住梦里面最后的一点片段,却总以为是梦的全部。
值念不舍地起来,半躺在床上,拿起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掀开手机套,看见金属手机壳的右上角清晰地刻着“秦雨蝶”三个字。手指在这三个字上反复摩擦着,似乎想要触碰这份记忆,也似乎想要抹去这份情感。
身边很多人都期待着谈恋爱,即使不想谈恋爱,内心深处也期待着谈恋爱。甚至自己不想谈恋爱,或者找不到对象,也会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谈恋爱。看到希望他谈恋爱的人谈恋爱,可以让自己得到一点点满足——让好朋友替自己去谈恋爱,填补自己的遗憾。可是,旧的遗憾去了,新的遗憾便来了。
我刘值念在大学里应该是不可能谈恋爱的。不管怎么样,如果随随便便就选择谈恋爱,曾经对雨蝶的爱恋又算是什么?她是我唯一深深喜欢过的女孩,也将会是整个人生里面,唯一深深喜欢过的女孩。身边必定有感受和我一样的人,以后也必定少有抱有这种想法的人。
其实刘值念是一个很差劲的人,是一个有严重缺陷的人。你们最多是知道我有社交恐惧,但社交恐惧和我最严重的问题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如果我始终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从根本上从本质上就不配和你们交朋友,更别谈交男女朋友。而我唯一的优点是善于分析别人的心理,这是我用沉重的代价换来的一点能力。如果可以选择,我并不希望是这样…...你们会理解吗?你们不会理解的,你们也没有尝试去理解的机会。
不会真的有人把在大学里谈恋爱当作头等大事吧,可真的有人这样想的人。我倒觉得比谈恋爱有意思的事情多着,只是现在一个都完成不了。不管怎样,我都应该做一个没有过多情感的人,要做一个时刻保持冷静理性的局外人。即使未来恋爱结婚,也一定是觉得和她一起生活会更加舒服,有一个可以互相陪伴的人,而不是因为“我爱你”和“你爱我”。爱情呀,友情呀,亲情呀,任何的深情都是感情依赖,而对别人的情感依赖就一定是错误的。因为别人是不可信任的。
别人一定是不可信任的吗?我现在还这样想,会不会显得有些残酷?在这一年里面,我最开心的时候,居然是和大家相处的时候。最开心的时候,是那一个跨年夜,是那一天登定霆山,是那时和甘清连初次说话以后,是那晚和柳丁香在校园里漫步,是那次和林慧颖、何小小一起拿奖…...原来我也可以交到很多朋友,还不是所谓的猪朋狗友。人是可以信任的吧,至少可以暂时地信任,有选择地信任。
我想的不一定就是对的,也没有人能够总是对的。大家还需要成长,而成长的过程又是思想变化的过程。事实也如此。曾经有多少觉得睿智的想法和铁定的真理,放到现在都会觉得幼稚。也就是说,一年以后,我的很多想法都会改变,大家的很多想法也会改变。四年以后,再去回过来看现在的自己,很多人都一定会觉得,大一的时候多幼稚啊,我怎么会这么傻!事实会如此。无论我现在觉得自己的想法多正确,无论别人现在觉得自己的想法多坚固,那都是注定的事实。
良久以后,值念才打算去洗漱,然后吃一块昨天买好的面包。吃完以后,在手机里点了一首《夜曲》,设置单曲循环,把音量调得很大,在空寂的宿舍里跟着唱。
一群嗜血的蚂蚁,被腐肉所吸引。我面无表情,看孤独风景。失去你爱恨开始分明,失去你还有什么事好关心……
不知道唱了第几遍,清连发消息过来,问睡醒了没有,吃早餐了没有。这让值念一下子没有了唱歌的心情,也终于想起了下午还要和清连、迎风一起去凝静湖游玩。
二
最后一门考试是大学英语2,时间定在7月4日,而零城乡会的乡车时间是6日、8日和12日,学校给的最后留校时间是14日。
考倒数第二科高等数学2的时候,迎风写完便静静地坐着,不打算检查,等旁边的清连。清连在检查,已经检查完一半的内容。而另一个角落,值念写完以后就上讲台交卷,试卷要按照班别和学号自觉放好,忽然看到清连和迎风也上前交卷,于是加快自己的动作。
走出教室,看到丁香静静地在门口等着,可能是等陆楠,也可能是等紫兰或者巧儿。值念停下脚步,和丁香互相笑一笑,想说一句话,却没说出来。丁香也是如此。
慢慢地走着走着,值念感觉自己的右肩被敲了一下,于是向右边转过去,发现是清连,而左后方1.5米远的距离是迎风。
“刘值念,你应该转向左边。”
“你点右边当然转右边。”
“我上次点你左边,你为什么转右边?”
“是吗,我不记得了。”
清连开心地转向迎风,说:“我看点他哪边他都会往右边转过去。”于是,值念和迎风都说有道理。
“昨天我生日,我部门的人居然送我一个大大的毛毛熊,能够抱着睡觉的那种。”说着,做起一个抱着大熊布偶的动作。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就是想要这个礼物,这么巧吗?”
“你是不是?”清连看着值念的表情,似乎看出一点惊讶。
“你想说,我给你部门的人通风报信?”
“对呀,不然怎么这么巧?”
“我说没有,你信不信?”
“那怎么会这么巧?”
“上大学的第一天,我还和你坐在邻位。这件事更加巧,还不是发生。”
“算了,不跟你说。”又说:“你坐乡车回家吗?”
“6号的乡车?”
“你又知道我在说6号的乡车啦。”
“不过我定了12号的乡车。”
“12号!你要在学校待这么多天,你想干嘛?”
“在学校里挺安静的,很适合。”
“在家里也可以的。要不考虑考虑和我们一起回去?不好吗?”
值念一时间沉默了。此时,迎风对清连轻轻地说:“你别老想着这样,他也有他的顾虑。”
听到“顾虑”这个词以后,清连的内心冷静了一些,说:“你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吧。不过,突然改主意了要记得跟我们说哟。”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