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的初春时分,落在其他地界,便也是严冬了,首府的东郊外还是一片泛着白毛色的草野,这一日却人满为患了。九啼城里已经传开了,迎春节的比武中出了一个女子,连战连胜,挑落五名对手,传的神乎其神,使得许多深闺中的女儿家也抵不住好奇和心驰神往,也都在今日不顾抛头露面,往仙游台来看一看究竟是怎样的巾帼风采。
身着玄色锦袍的男人立于高台之上,俯视着场下人山人海。
“肃静!请镇抚大人训话!”
一侧的铁甲军士振臂高呼,压下了场中震天的喧嚣。
“迎春大会的比武自我而始,为今已过五载,昨日我在台上看,每一场都看的仔细,世人皆言北州乃僻壤,冻土荒原,人才凋零,岂不见我凛凉一域便有如此多少年英雄?”
男人的话语浑厚有力,如鼓槌般声声入耳,这一段话犹如石入静水,鼓噪得场中的人群翻腾起来,眼中都闪烁着狂热的崇拜。
“若能如我所愿,我愿将这些年轻人一并收入麾下,但规矩是自己定下的,胜者留名,败者退场,今日只余下五人,而唯有一人夺魁。”
他顿了顿,微微笑道,“夺魁者,我杨恩赏百金,封骑锋营副都统。”
此话一落,全场顿时炸开了锅,上座的席间,诸位大人也变了脸色,纷纷交头接耳,私语窃窃。
“大人,军职封赏多见,但一上来就给如此高位却是闻所未闻哪”,消瘦的中年人站起了身来,轻声相劝。
有人先开了口,四下的言论瞬时如决堤的大水一般涌来。
“大人,周公之言出自肺腑啊,毕竟年轻,怎生当此大任?”
“大人...”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争得不可开交,男人负着双手站在高台前,既不说话也不回首,他听着耳边传来的杂音,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恬噪了。
周治在他身边,不住地喝了几声,却喝止不住,他正想上前和男人商量对策,忽然见他抽出了腰上的刀。
厚重的阔背刀从鞘里滑出来,嗡的一声响瞬时压住了所有的声音,席间还有人仍张着嘴,此时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众人片刻间全作了哑巴,男人将刀抽出来的时候,血色就从他们脸上褪去了,凛凉域太平无事多年,后进的不少人从未见过镇抚大人拔刀的模样,权当他腰上的兵器是个自得其乐的摆设,却都忘了男人最早先来北州述职时便是个武官出身。
只有一个年轻的男子始终不曾开口,默默地望着男人的背影。
杨恩依旧背对着他们,又忽然用刀背狠狠地敲在身边取暖用的铜炉上,一连敲了三下,整个仙游台内都安静了。
“北州道凛凉域镇抚兼九啼城城府司喻令,比武胜者,赏百金,封骑锋营副都统”,他高声宣读着自己下的喻令,将手里的刀一把收回鞘中,朝着场中的令官挥了挥手,起身落回座位之上,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席上的诸位大人们,而此时却无人再敢作声。
场下的令官得了镇抚的指示,立刻便走到台边,翻动起手中的名册。
“这位镇抚大人倒名不虚传,还真是有几分气魄呢”,凌舞把视线从高处收回来。
赵玄真出人意料地没有回嘴,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凌舞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是那个李姓的少年。
“昨天的伤好得怎么样了,能不能打得过这小子?”
“怕什么。”
赵玄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看她一副安然无恙的表情,瞪着眼叹道,“老陆的手艺确实了不起,既然如此,这第一名该是你的了。”
“我可不像你,就知道吹牛”,她搓着手掌,“不过我是答应了陆柔,一定要赢。”
石台两侧锣鼓声罢,手提三尺剑的年轻人飘飘然一跃而上,他腰间束着玄色的板带,显得身形修长,他站定后便将兵器负于身后,静待对手上台。
同是佩剑的男子攀着石台边缘爬了上去,起身后拍了拍屁股上的尘灰,笑着走到他面前,年轻人对他抱了一拳,也微微回以微笑。
以剑对剑。
这一下场内的人一股脑叫嚣起来,这样的安排可真是合了看客们的胃口,年轻人面如冠玉、身姿风雅,连举手投足间也颇有大家风范,他之前赢下的每一场的都是点到为止,一招一式赏心悦目,相比之下,同是用剑的赵玄真就如同臭水沟里的老鼠一般腌臜不堪了。
这一边号令已下,两人却都纹丝未动,年轻人观望了片刻,选择拔剑先攻,清亮的剑锋翻动着寒芒,如从云端坠落,赵玄真抬头去看,微微眯着眼。
他竟仍未拔剑。
那锐利的一斩落了空,被少年侧身避了开,又席卷着发动了下一波攻势,再避,再避,再避!
年轻人撤剑一退,整个人微微愣住了,他斩出的所有剑招都被眼前的对手轻松地闪开了,赵玄真把双臂环在胸前,静静地看着他。
“我只教你一剑”,在本应生死相向的擂台上,他忽然开口了。
年轻人呆住了,台下的凌舞都呆住了,她从没见过那样的赵玄真,脸上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神情,整个人似乎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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