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为什么我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虫子在爬啊?”
“小袖要多练才行呢。”
“可是为什么娘写的这么好看?”
女人笑起来。
“在娘的家里,从小就要学这些,有一句话叫做女子无才便是德,女红啊,书法啊,还有那些礼数,都学了好久才学会呢。”
“那我岂不是要学更久了,可是,我不喜欢这些。”
“可不要胡说,一个女儿家,不管以后去了哪里,都不能缺了这些啊。”
“娘不是也从家里逃出来了吗?”
“是啊”,女人沉默了一阵,“所以现在,娘知道自己错了。”
“爹为什么不要我们了,是因为娘错了吗,还是,还是因为我,娘,是我的错吗?”
女人把她抱在怀里,她感受到有温暖从四周传来,母亲的怀抱里还有淡淡的,好闻的香味,她从来没见过娘亲口中南方的春暖花开,但是如果花香的味道都是这样好闻,那么南方真的是一个令人无比憧憬的所在了。
“不会的,小袖,我和他都从一开始就错了,但是在我们已经无法挽回的这辈子里,你是唯一一件正确的事情啊。”
女人低下头用手拂过她眼角那枚乌黑的泪痣。
“娘从见到你开始,就不再后悔以前做过的所有事了。”
汹涌的回忆像剥了壳的茧一样层层褪去,那些沉寂在人心底端的清泉汨汨地流淌出来,灰白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振动的翅膀逐渐染回了斑斓的色彩。
凌舞踉跄着往前,用手摸着狱中昏暗的石墙和囚房的栅栏,她压制着剧烈的想要呕吐的欲望,心中有一些被压制了许多年的暗潮忽地澎湃汹涌起来,脑海里闪过无数似乎已经被自己遗忘的画面,压得她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她潦草的视线扫过那些空荡的牢房,还有些关着人,但都是静悄悄的,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急促的脚步声从走道的尽头传来,那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她深深地皱起眉头,眼神中溢满了极度的不耐。
“闯牢是死罪!”
守卫们出现在凌舞的视线中,领头的方脸男人冷冷地看着她,身后的下属齐齐拔出手里的兵刃,在狭窄而昏暗的狱道中,如同一群索命的恶鬼。
凌舞沉重悠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似乎释放了心中的什么禁锢之物。
很久以前师傅就告诉过她,习武,终有一天是要杀人见血的,这种事无可避免,也不可畏惧,她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第一次杀人的场景,然而世间事,始终是无法预料的。
少女毫不犹豫地同时拔出了双刀,两把修长的的刀在她纤细的手中滑出十字的刀光,守卫们怒吼着冲上来,兵刃在空中交击只在一瞬,他们清晰感受到女人的刀锋轻轻从自己的阻拦下划过,然后无情地斩向他们身体的每一处致死之地。
血像温热的茶水一样泼出来,有些溅到凌舞手上,雪白的狐裘已被染得半红,她看向最后一个活着的男人,男人面如白纸地看着她,双腿轻微打着摆子。
“你知道我娘在哪吗?”
男人瞪大着眼睛,那种不可思议的神态清楚地写在他的脸上,他管这座城狱已经很久了,今日才遇真正的罗刹。
“别!我是...”,他的大喊声戛然而止,很突兀地就中断了,长刀洞穿了男人的咽喉,就像刺破一张纸那样轻而易举。
凌舞走上去把刀拔出来,抖了抖上面的血,她过回头看自己身后,那些守卫们的尸体杂乱无章堆叠着,伤口间散发出惨白的颜色。
真是令人作呕的场景,但是即便如此,少女仍然感到有灼热的火焰在胸膛里向外燃烧着,快要将自己吞噬。
“小袖...”
有人在轻声唤她的小名。
那声音轻柔而遥远,模糊又清晰,就像是从一个过分真实的梦境里传来的,她茫然地抬头张望,昏暗的四周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快走...”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了,比上次还要轻微,但落在凌舞的耳边却像雷鸣一样响亮得可怕,她猛然回头,目光透过囚房门缝间,捕捉到了那个躺在乱草铺上的人影。
狱中四处都散发着陈旧的腐败气息,墙上开了个小小的窗口,有寸缕微弱的光打进来,囚房的铁门被长刀切开,那个人侧卧在杂乱的草堆上,逆着光的脸没入黑暗,凌舞却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抱住她。
女人失去了往昔的所有美丽,乌黑的长发像身下的杂草一样紊乱肆意地张扬着,四肢软软地垂在身边,凌舞抱着她,感觉不到有一丝力量的交换。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她一开口,声音就拼命地颤抖。
“快走啊,我的小袖不会杀人,是他们要害你,快走”,女人微弱地摇头,长发滑开几缕,露出那一侧和凌舞相似的眉眼。
三年了,少女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以为自己不会再轻易落泪了,但这时她死死地咬住牙关,用力得快崩出血来,眼中水雾氤氲,使她几乎要看不清女人的脸。
凌舞把双刀绑在身前,把女人背在身后,发了疯一样朝着有光亮的地方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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