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整个北原地区落了一场春雨。
雨后的空气非常清新,天像洗过了似的瓦蓝干净。
山坡上冒出的青草芽儿在去年枯黄的杂草丛中点缀着令人欣喜的绿色,河道已全部化开,河岸两边残存的冰碴消无声息的破碎,随着河水缓缓的飘向远方。
柳树泛青,枝条摇曳,杨树褪去了灰白,飘洒了漫天的毛毛狗。
北方春晚,但还是如期的来了。
虽下了雨,但气温还没上来,还不到开犁种地的时令。勤劳的庄稼人开始往地里送粪,盘算着这块地种啥那块地种啥,同时预估着秋后的收成。
唐岩家不养牲畜,所以没多少粪,赶星期天借了邻居财哥家的驴车一天就把那点儿猪粪送完了。
下晚,唐岩吃过饭后跟母亲说出去走走,然后便到了西山王连山的窑口,他要挣那五块钱。
五块钱对有钱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像皮所长抽的石林烟一盒就四块五。但对唐岩来说很重要,那是他五姐一天的生活费。
他不想靠借钱供五姐念书,不是说借不到,而是借怕了。
所以他非常珍惜这每天像狗一样在窑洞子里爬进爬出挣那五块钱的机会,因为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挣到钱的出路。他甚至享受扛矿石时那浑身被汗水湿透的快感,几乎能听到悬挂在下额的汗珠子砸到跐脚窝时发出的声音------
按说扛矿石是最累人的,但他没觉着过累,也没觉着过辛苦,在他的意识中觉着这一切都很正常。有时他甚至都想不念书了,那样就可以抱天的扛矿石,挣的钱将不只是五块,而是十多块,这样一来不但解决了五姐的念书费用,还能把日子过好。
可是他心里还响着另一个声音——一定要考上大学。
考大学不单是他的理想,同时也是母亲和姐姐们的期望。
每天当他扛完两个小时的矿石,然后到矿山的澡堂子洗完澡,赶九点前到家坐在书桌前拿起课本准备学习的时候,他都会有那么一阵儿的愣怔恍惚,觉着自己根本不是学生,而是个成家立业的大老爷们儿------
这感觉叫他很痛苦。
每当这时他都会不由自主的点上根烟,边抽边看看课本,再看看屋,然后抬头瞅瞅房顶,转过来听听母亲的睡觉声------
这时他会在心里提醒自己,这就是我的现实,得坚持,得努力。
为了学习挣钱两不误,他每天晚上十二点睡觉,早上六点醒,紧接着开始一天的生活:挑水、吃饭、上学放学、扛矿石、洗澡、学习、睡觉。
他不敢耽误上学,更不敢耽误扛矿石,两样同等重要。
哎,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窑口的小房前停放着三台摩托和一台三轮,以及一台八成新的永久自行车。摩托车是王连山和两个凿头儿的,三轮车也是王连山的,柱子开着,拉其他两个扛工上下班用。
至于自行车以前没有,唐岩看了一眼后心想准是窑上来了新人,自行车应该是新人的。并推断新来的人应该和王连山他们不是一个营子的,如果是一个营子的坐柱子开的三轮车多好,没必要骑自行车。
他推门进屋,屋里只王连山和窑把头儿在,没见着新来的人,唐岩想应该是跟着其他人下窑去了。
他也没问,和屋里的俩人打了招呼后便开始换衣服。
“六儿,今儿我叫柱子把我家的自行车拉来了,搁家也没人骑,再搁就搁坏了,你骑着吧,省的天天走着上学。”王连山说。
“呀——”唐岩一愣儿,好像有点没听清,其实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说:“我还以为新来人了呢,你的自行车呀叔。”
“我的,在家搁着没人骑,你骑吧,前后胎我今天新换的。”王连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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