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北而来的风，将拉苏木沙丘脚下的黄沙纷纷卷起。
在飞扬飘洒的黄沙当中，赵家军骑兵十六营的将士们默不作声聚在一起，将一个个在先前的战斗当中牺牲的同袍尸体给抱到了一起。
看着那一个个不久前还嬉皮笑脸的人，此刻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赵晨即使杀过人，但此时心中，也不禁有了些许的感伤。
这就是战争。
就算赵晨已经通过一切可利用的方式，在战场上碾压了拓跋龙秋。不过，这些由他看着，一步步进步，并已经被他视为兄弟的战士，还是有人就这样躺在了他的面前，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笑着叫他一句“营长”。
赵晨蹲下身子，伸手抚过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
他清楚的记得，这个看起来尖嘴猴腮的汉子，其实是骑兵十六营当中最为老实的几个人之一。当赵晨和叶新梧刚刚到十六营报道，并且说出要让他们加练之时，只有包括这个叫王海的汉子在内的不足十个人一直没有开口作怪。并且，在后来的训练当中，原本就只有六段实力，在十六营中几乎垫底的王海，也展现出来了远超于常人的决心和毅力。当别人休息的时候，王海会自己找一个僻静角落悄悄继续着联系。当叶教官看起来没那么忙的时候，王海也会主动找到他，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和不解告知叶新梧，从他那儿寻求帮助。
最令赵晨印象深刻的，还是临出发前一天，赵晨特意给十六营放了半天假并允许他们夜不归营。但当天晚上在他去找两位老枪侍的路上路过十六营营地之时，却发现王海和另外三五个兄弟，正默默地整理着整个营地的卫生。当时赵晨就觉得不解，还特意凑上去，问他们到底在干嘛。
赵晨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时候王海只低下头挠了挠后脑勺，眼中有着浓浓的不舍对他说道：“明天不就要出征了吗？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都在这儿住了好多年了，如果真是最后一眼，我也希望能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营地。”赵晨还记得，在听到王海这么一说之后，自己拍着胸脯告诉他，放心，这一次肯定不会死人。而那个时候王海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赵晨也因为有事要忙，聊了两句之后就离开了。没曾想到，王海辛辛苦苦打扫干净营地，真的只是为了看最后一眼……
想到这儿，赵晨鼻头忍不住有些发酸。他一边别过头偷偷擦了擦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一边运起大凉霜雪劲，将一股阴寒内力注入到王海的尸体当中。毕竟沙漠当中，即使是秋季温度也高，出于中原人入土为安的习俗，赵晨想要将这些战死的兄弟们都留得全尸并且送回雪松城去。至于接下来是要葬在赵家军的陵园还是回家乡安葬，那要看各自最后的说法或者家人的意思了。总而言之，赵晨能以自己的能力让死去的兄弟们尸体暂时不腐烂，这也算是给了他自己一点小小的慰藉了。
当然，除了王海以外，赵家军骑兵十六营此役一共战死一十七人，重伤二十五人。这里面的每一个人，赵晨都叫得出来他们的名字，特别是那战死的十七个兄弟，更是让赵晨心中产生了一股不可言说的伤痛。那都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当然，除了战死的十七人以外，在重伤的二十五人当中，有六人是彻底断了胳膊断了腿，这些人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从此以后，或许也要告别战场告别军队了。即使他赵晨舍得给足他们养老的银子，但赵晨也知道，他们以后的日子，或许真不会太好过。同样的，另外的那十九名重伤的兄弟，最终能不能挺过来，挺过来之后会不会留下什么不得了的后遗症，现在谁都说不好。此时的赵晨，只有在心底祈祷，希望这些兄弟们个个都能平安无事。
率领黑水游骑清扫完战场的黄宇慢慢策马来到赵晨身边，低声禀告道：“少将军，战报已经出来了。”
赵晨点点头，示意黄宇到一旁去稍等片刻。随后将躺在地上的那一十七具尸体一一打入大凉霜雪劲，在安排人用裹尸布将他们都包好之后，赵晨这才站起身子，收敛心神看向黄宇。开口问道：“情况说来听听吧。”
黄宇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子打开，对着折子回道：“拉苏木沙丘一役，赵家军骑兵十六营以包括少将军和叶公子等在内的五百七十九人，以预先设伏的方式偷袭了北匈拓跋龙秋所率领的七百二十八人押运粮草的队伍。此役最终结果，由我军十六营大获全胜。仅以十七死，二十五重伤，两百零三轻伤的代价，全歼了包括北匈骑兵统领拓跋黑水之子拓跋龙秋在内的七百二十九名敌人。经黑水游骑事后补刀和再三确认后，确定北匈七百二十九人无一生还。此外，此役还缴获北匈面粉四万斤，战马二百四十四匹，运粮马车十一辆，银两若干——少将军，就这么多了。”
赵晨“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显然心情不太好。
黄宇想了一下，最后狠下心咬咬牙开口问道：“少将军，恕我直言，你是不是因为石榴有有些兄弟的牺牲而在自责？”
赵晨有气无力地看了黄宇一眼，点点头：“没错。一想到昨天他们都还有说有笑的，但今天却……”
黄宇沉吟片刻：“少将军切莫如此想。首先，咱们能以少胜多，还只付出这样一点代价，已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其次，赵家军中包括我黄宇在内，可有哪个人是贪生怕死之徒吗？咱们赵家军的男儿从来没怕过死，只要能用我们的性命，换得天下中原的太平，一人生死，又算什么呢？”
见赵晨还是有些不开心，黄宇继续道：“少将军你尽管放心，我赵家军的兄弟们，心里追求的，都是跟随大将军的做法，铁马戍边，马革裹尸。能牺牲在战场之上，才是咱们赵家军兄弟们最好的归宿。”
听黄宇提到赵岳，赵晨不禁有些动容，轻声道：“行，我知道了——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而已，别担心。黑水游骑继续去探路吧，咱们还要趁早回去才行，别耽搁太久了。”
“是！”黄宇一低头，翻身上马领命而去。
赵晨再回头深深看了那已经被装到车上的一具具尸体一眼，轻叹一口气，往沙丘半坡上走了过去。
早已在此地等待赵晨多时的朵颜见赵晨过来，赶紧走上前，一脸关切看向赵晨问道：“晨哥，你没事吧？”
一旁不知从哪儿找来一颗草叼在嘴里的叶新梧也转头望向赵晨：“对啊，没事吧？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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