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况复大人生前曾斥从兄无读书人气节,媚于孙氏,与从兄分道之意,已然显昭,妾若是跟从兄归宁,岂非是不孝?&rdq;
&ldq;从兄此次来,名是见妾,实则要见兄长,妾虽知兄长有避嫌之心,但从兄如今深受孙氏所重,万一此行有孙氏授意,大兄却避而不见,岂非是得罪孙氏更深?&rdq;
&ldq;妾为张家计,还是请大兄出去见从兄一面为好。&rdq;
一番话有礼有理,张温哑口许久,这才起身对着陆郁生深深施了一礼,&ldq;是吾失于计较了。&rdq;
当下整了整衣衫,出到前堂,对着里面等候的陆逊行礼道歉,&ldq;让辅国将军久等,温真是失礼了。&rdq;
&ldq;惠恕不必如此,我此次前来,是以吴郡陆家的身份,非是以辅国将军的身份。&rdq;陆逊看了看张温的身后,没有看到陆郁生,神情有些失望,&ldq;不知小妹安在?&rdq;
&ldq;弟妹让温告知伯言兄,她过两日,自会回去看望老夫人。&rdq;
陆逊听了,脸上失望之色更浓,长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个堂妹还是不愿意与自己相见。
一念至此,他的脸上不禁露出苦涩,点点头,说道,&ldq;既如此,那就劳烦惠恕到时多派些人手,护得她的周全。&rdq;
&ldq;那是自然。&rdq;
陆逊看着张温一脸淡然,与世无争的模样,与从蜀地归来时的意气风发大是不同,心有感触,问道,&ldq;闻惠恕这两年来安于耕读,不知可有所得?&rdq;
张温微微一笑,&ldq;略有所得。&rdq;
&ldq;哦?&rdq;陆逊听了,很是有兴趣地问了一句,&ldq;是耕有所得,还是读有所得?&rdq;
这话问得别有意味,张温看了陆逊一眼,心道这陆伯言过来,果然是与弟妹所说的一样,有所图谋。
&ldq;读有所得,耕亦有所得。&rdq;
陆逊点点头,&ldq;我镇守江陵,吴蜀之间,人员物资往来,皆经过江陵一带,故常常听说惠恕与蜀地才俊多有书信往来。惠恕能与才学之士砥砺学问,读书有所得,那是自然之理。&rdq;
说着,眼中闪过精光,凑过身子,轻声问道,&ldq;惠恕文章之采,论议之辨,卓跞冠群,已算是世间少见。&rdq;
&ldq;能与惠恕书信不断者,定然也是才高之辈,却不知此人比起出使江东的邓伯苗(邓芝)、陈孝起(陈震)、费文伟(费祎)之辈如何?&rdq;
张温深深地看了一眼陆逊,沉默许久,这才说道,&ldq;温亦未曾亲眼见过此人,只是神交已久,论及文采,莫说是邓伯苗等人,就是我亦自认不如。&rdq;
陆逊面露惊容,&ldq;想不到惠恕竟是这般推崇此人!&rdq;
张温长叹了一口气,眼中露出神往之色。
&ldq;我非是推崇,而是此子确实是才气过人,其文自成一家,不落世俗。日后若真有人能与北方那位文才富艳的曹子建相提并论者,想来也就只有他了。&rdq;
曹子建者,曹植也。
自孝武皇帝独尊儒术以来,儒学一直在思想上占据着统治的地位,所谓的诗赋,只是经学的附庸。
直至东汉末期,社会动乱,传统的儒学式微,失去了统治地位,文学诗赋这才摆脱了经学的束缚,然后迅速崛起,形成了对后世影响极为深远的建安文学。
被后世称作&ldq;建安文学&rdq;的文学运动本就是对两汉经学的一次反叛:&ldq;傲雅觞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洒笔一成酣歌,和墨以藉谈笑&rdq;。
这时候的文人讲究放纵情怀,自由创作,创新文学,不拘前人规矩。
曹子建是建安文学的集大成者,其文多是五言,乃是公认的天下文章之典范。
在张温看来,冯明文的文风则是更为多变,有乐府类,也有类似曹丕所常用的七言类,算是后来居上者。
犹为可贵的是,比起集大成的曹子建,冯明文竟能开辟新的文风,这一点更受张温所重。若是他能再出几篇同一水准的诗赋,那么能与曹子建相提并论之言,并非虚话。
陆逊听到张温的剖析,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问道,&ldq;其人治世之才如何?&rdq;
&ldq;精于营造,长于经营,听说蜀地百姓多受其恩惠。&rdq;
&ldq;其谋略呢?&rdq;
&ldq;有小文和之称,想来定是善谋之辈。&rdq;
陆逊闻言,叹了一口气,&ldq;冯明文年方才十九,就如此了得,日后定然是英雄人物。&rdq;
&ldq;伯言既知是他,又何来问我?&rdq;
张温一点也不奇怪陆逊知道冯明文,他只是奇怪为何对方会专门来找他问冯明文的事。
陆逊也不隐瞒,解释道,&ldq;今年江陵军粮不足,我在荆州广开荒地,得蜀地流传出来的曲辕犁,觉得大是合用。&rdq;
&ldq;后才知此物乃是冯明文所制,与如今江东所传唱的《蜀道难》《长干行》所着之人,乃是同名,故我这才过来问一问。&rdq;
张温听到陆逊说起曲辕犁,脸上露出些许的讽刺之色,&ldq;伯言可知,当年我从蜀地归来,曾献此物于吴主?&rdq;
&ldq;竟有此事?&rdq;陆逊惊讶道,&ldq;王上重视耕种之事,若是有此物,怎么……&rdq;
说到这里,他又顿住了。
张温罢官,其中有一项罪名就是出使蜀国时称颂对方,王上觉得这是有辱吴国的行为。
连称颂蜀国都不行,那么他从蜀地带回来的东西,只怕王上十有八九连正眼都不会看一下,说不定早就已经销毁了。
&ldq;伯言又可知道,这两年我用曲辕犁耕种自家田地,少用多少人力畜力?增产几何?&rdq;
&ldq;不知。&rdq;
&ldq;往昔横犁,至少要两人双牛,曲辕犁仅要一人一犁,粮食却可增产一成。&rdq;
陆逊霍然而起,&ldq;惠恕此言当真?用曲辕犁耕种,真能增产一成?&rdq;
&ldq;何须瞒你?若是不信,可到庄上的田地一观。&rdq;
&ldq;自是要去一观,不然我心不安。&rdq;
陆逊说道。
张家的田庄就在不远处,两人出门,也不乘车,走了没多久就到了。
此时的稻穗已经灌了浆,U.uashm虽然仍是青色,但已经开始下垂。
张家的稻谷很明显长势要比别处好,而且稻穗上的谷子要多一些。
陆逊绕着田庄走了一大圈,发现皆是如此,这才停下脚步,脸上喜动于色,&ldq;若真如此,看来明年江陵的军粮就无须担忧了。&rdq;
这曲辕犁不但耕种方便,还省畜力人力,甚至还能让粮食增产,看来回去应该好好推广开来才行。
这样一来,荆州只怕又能重成产粮之地,何须像像今年开春时担忧缺少军粮?
想到这里,陆逊心里暗道,蜀国的冯明文若是文采了得、精于营造也就罢了。
但如果再像惠恕所说的那般,长于经营而能恩惠百姓,同时还善于谋略的话,那当真是一个人物,看来要好好注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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