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朗看我神色转为安详和圆润,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风警官,一见到你,我总有些心底里的话要跟你要说,在浮桥上我的话很少,主要是用眼、用手、用心,浮桥上奇人很多,前几天增换浮船,是好水性的人露脸的机会,驳船出了点儿问题,‘浪里白条’一口气在水里待了足足有两分钟,清理了驳船的泥沙,厉害得很。”
“‘浪里白条’,梁山好汉啊?”
“绝不比‘浪里白条’差,我在桥上看到他赤条条地从驳船上翻入水里,如海豚一样在水里穿行,游龙撒欢,真叫一个养眼。”
“此人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介绍给我认识,以后遇到打捞什么的,请他帮忙。”
“这人很怪,晚上不在桥上住,也是黄河岸边人,住在橙镇或者紫镇或者什么地方。他好像叫‘牡蛎’,以前在海边潜水碰海,很有两下子。”
我陷入沉思,虎师兄确实有些个人魅力,能让苏朗这样的人愿意为浮桥献身,能够吸纳各种奇异人才,在招贤纳士上游刃有余,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知虎师兄可知道中庸之道,功成名就之时,便是放马南山之日,一丝忧虑渐渐地从我的心际浸出,或许他能以上次的教训为前车之鉴,收敛一些锋芒。
苏朗见我眉头皱起,以为我休息不好,因疲倦至浮躁,他当然不知我正在为他所尊敬的桥长忧虑。
沉默了一会儿,苏朗才忽然说道:“你看我说起来就没完,忘记了正事。”他小心地从腰间掏出个塑料包,从里面拿出五百块钱递给我。
“这个月我被评为五星员工,桥长给我奖励了五百块钱,我请你转交给安队长家属,听说他也是有个老娘要养。”苏朗的神情,没有任何做作,平易而自然。
我捏着还保留着苏朗体温的钱钞,不能拒绝,我知道苏朗绝不是只因为我,或许还有他没有嗅出战先争身上炸药的内疚。
苏朗回浮桥的时候,我目送他的身影消失,久久伫立,竟然生出了些眷恋。
诱捕强奸犯的“猎狐行动”时断时续,但一直没有停下来,这倒也给诱捕行动披上了迷彩,显得更真实,更符合实际。除了河渭汾以外的女孩儿,或有人接送,或成群结伴,不给强奸犯以机会,至今辖区内未发生强奸案。
根据规律,强奸这类案件多发生于春夏秋三季,如今正是深秋,强奸犯蛰伏的时间已久,人们对上次案发的记忆已经淡薄。
反弹的枢机或许已经启动,但这一切只存在于思维间,因为强奸犯的行动不但随机,而且这种随机,不只是动机,还受牵于其生活和心情,亦或其变态心理的发作频次,极难预判。
河渭汾在痛失胞弟的巨大不幸中难以自拔,这种痛苦会时隐时现地伴随她一生,但她又是个强力意志者,坚持参与“猎狐行动”,拒绝退出。实际上镇里面也实在找不出比她更合适的女性,更大的关键是没有人敢应承,拿自己去冒险,但是河渭汾不在状态,我为她今晚的行动有些担心。
夜色有些暗淡,空气里的湿度很大,秋雨将至。绣花厂里的女工下班后迅速冲入夜幕中,三三两两,河渭汾走在最后,没人陪护。我骑自行车在后面不远处看着她的自行车歪歪斜斜地进入了阴森的林荫路,如进了鳄鱼之口,没了踪影。
不大一会儿,我听到了河渭汾“哎哟”一声,接着有自行车摔地的声音,身体立刻紧张起来,紧蹬自行车冲进了黑暗的林荫路。
我快到河渭汾跟前时,她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扶起自行车准备骑上去。我松了一口气,自行车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形同路人,向前而去。更远一些,后面的两名联防队员打扮成夜归的村民,肩上搭了布袋,步行进入了林荫路。
到了临湖村会合地,我看河渭汾前胸沾了些泥土和尘屑,显然,刚才是扑倒在地,我上前扶住她的肩,明显能感到她身体的抖动。
“怎么了?”我向她传递着一种安慰。
“没什么,摔了一跤。”河渭汾镇定地回答。
“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没有,同志们都累了,咱们赶紧回去休息吧。”
我没有再多问,刚才肯定发生了什么。我的大脑飞快转动着,刚才我过来时暗中留意了一下环境,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路上的些许坑洼不致于自行车颠覆,她应该是心理问题,或许当时她发生了幻觉,引发恐惧,行为失常或走神而摔倒。
下次行动前,我思考着给河渭汾做一次心理疏导,可是凭我与她的关系、她强势的个性以及她的家庭变故,很难让她打开心扉,而她在“猎狐行动”中的角色,危险重生,必须镇定和冷静,这些都以心理稳定为前提。
我有些忧虑,是否应该向所长汇报,请示县局暂停行动,等待明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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