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晨，我来了呢。”
葬瑛如此说道，她微笑着，笑容温柔的像春日早晨的第一缕金色的阳光。
她向着玥晨走了过去，丝毫不在意那遍地的血腥。葬瑛走在这片恐怖的，仿佛是地狱般的地方，却像是仕女出游，轻松，悠闲。
倒是那地上的血，像是庶民撞见了自己的君王。它们像是根本不敢被葬瑛踏在足下。每当这个银发女孩前进一步时，它们便快速的散出一片头颅大小的空地，让葬瑛正好踩在空地上。
如此这般，当葬瑛来到玥晨身前时，她的身后已经有了十几个圆形的干净空地了。
葬瑛立在玥晨面前，收敛起了微笑。微仰着头，看着仙人。仙人也稍稍僵硬的低了低头，看着在自己面前，正用一种让自己无法看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银发女孩。
正是因为这样，葬瑛才看见，此时玥晨的眼神，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在与玥晨共度的十几年岁月里，银发女孩见过玥晨许多许多的眼神，要么如平静的一汪清澈的湖水，要么和煦的像是初晨的阳光。她知道且相信着，在仙人的心里，始终有这一抹无法化开的温柔。这正如玥晨的眼神一样……从未消失的温柔。
可正是这样，现在玥晨的眼神，却让葬瑛心痛:冰冷，无情。仿佛眼前的一切尽是虚无。这根本不像是一个生灵所该有的眼神，冷视一切，又绝望于一切。
任何一个生命，恐怕都不敢与此时的玥晨对视的吧。那宛如深渊的目光，好像可以吞噬灵魂。
只是，葬瑛除外!
她又笑了，一如她平日里面对着玥晨的那种笑容，她酒红色的漂亮眼睛眯成了一对月牙。抬起手，她温柔的捧着仙人柔软白皙的面颊，用一种几乎是朋友间嬉闹的语气问:“晨生气了吗，还是说迷茫了呢？”
听着女孩的话，玥晨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开口。她只是象是一个精致的木偶一样，用几乎是呆滞的眼神看着葬瑛，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双无情的眼睛，透出了无助与迷茫。
葬瑛看得到，在那双曾经莹澈无比的瞳眸深处，有一个默默哭泣的孩子。她瑟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眼泪不停的落下，打在自己那因为最好的朋友背叛而遍体鳞伤的身躯上。
葬瑛的心脏仿佛颤了一颤，她轻轻地浮起，将玥晨抱在了怀里，像是一个母亲一样，轻轻的抚摸着玥晨的长发。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这样单一而有耐心的重复着自己的动作，同时，她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红芒。一刹那，她与玥晨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此处。至于下了满是血腥的空地与像是怨灵哀嚎般的阵阵秋风。
或许是葬瑛的轻抚终于奏效了，又或许是耳际突然传来的鸟鸣使得她惊讶。总而言之，玥晨终于像是度过了一个寒冬，并开始发芽的种子那样，缓慢的复苏了过来。她轻轻地离开了葬瑛的怀抱，看着正抱着自己的银发女孩，轻声说道：“瑛……我杀人了呢。”
她的声线像是被扔进了一块小石头的湖面，虽然是短短的几个字组成的话语，却暗含着太多的情绪：痛苦，悔恨，难过，迷茫，挣扎……似乎这件事情，是比刀剑还要可怕的存在。
葬瑛没有说话，她只是用自己最平和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现在知道，自己面前的女孩不需要一个人来进行安慰，她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聆听者。就像神甫那样，听取犯人的罪，然后对她进行救赎。
葬瑛相信，自己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本来……并不想杀人的，只想让他们离开，可是……可是……”
仙人咬紧了下唇，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又似乎是触动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的身躯轻轻的颤抖着，两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葬瑛相信，如果面前的玥晨手里正攥着一颗钻石的话，这颗钻石也会被此时仙人那恐怖的握力握成碎片。
葬瑛没有说话，她只是轻轻地拍着玥晨的背。她并不急，如果玥晨不愿意说出一切的话她也并不在意。谁让她们是伴侣呢。既然对方不愿意露出自己的伤痕，那么她也就对不会让对方时时牵挂那道伤痕。葬瑛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而又单纯。
可是玥晨还是将一切说出来了。
“为什么啊……流寇的话，只要抢些钱财不就好了吗？只要夺些粮食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杀人，还像是在游戏一样。为什么啊，明明都是人类不是吗？为什么在杀戮时会笑，为什么连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和妇女都杀掉，又为什么…………将婴儿，挑在了枪尖上，那还是个……很小的孩子啊！！”
像是崩溃的大堤，玥晨像是终于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她大声的问着，像是在责问自己，但更像是在责问……人类。那被她爱着，被她庇护者，被她相信着的人类。
她的眼泪终究是不住了，一颗颗的落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帘。溅湿了玥晨的衣裳，更溅湿了葬瑛的心。
玥晨一直相信着，人类是好的。即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可是却都在灵魂深处，存在着无法替换的善。这是玥晨的信仰，一条伴随了她一生的信仰。随着她和葬瑛的旅行，这条信仰本来就越发的坚定了。因为在她们的旅途上，她们遇到人，都十分的不错……不管是有几分男孩子性格，却坚强的像是青竹一样的妹红，还是外表柔弱，其实却意外的坚强的可怜的女孩幽。在她们的身上，那些闪光的善意，是再多的东西也无法阻止的。
只是……
在昨日，一切都破碎了！
流寇们张狂而刺耳的笑，镇上居民的哀嚎，小孩子的哭泣，妇女们的惊叫，牲口们的躁动，滔天的烈焰，烧焦的房屋，鲜血染成的残阳以及…………那被剜去双目，用枪挑在空中的婴儿……从那婴儿空洞眼眶中流出的污血，压垮了玥晨最后的一根理智神经。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