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衡朝河洛郡】
大风一刮就要入冬,天气越来越冷。
白野把两个手掌兜起来,鼓起个腮帮子朝着手中间呵了一口气,然后用力搓了搓,暂时暖和了一点。
身上这件冬装已经显得有点小了,这让他行动起来很是局促,但是也没什么办法,已经是唯一一件了。
他蹲下来,再一次在自己的宝贝箱子里里外外翻过好几遍了,也还是那些东西。
存放着胎发的荷包,抓周的时候抓的碗,写在纸上的第一个字......
箱子里就是诸如此类的宝贝,哦,还有一件小时候的百衲衣,可这玩意的尺寸现在更适合当一个手套,没法穿来御寒了。
一声长叹。
“唉~~~~~~~~”
父亲在世时总说抓周抓碗是富贵之相,说明长大了有福气,可如今白野都快二十岁了,父母双亡,家徒四壁,感觉自己离拿着这个碗出门要饭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个周抓的倒也挺准。
“娘亲娘亲,保佑我今天看不到刘老爷。”
今天是说好去刘老爷家帮工的日子,跪下来对着二老的牌位磕了三个头之后,白野心里默默许了个愿。
刘老爷是镇上的有钱人,所谓的乡绅,祖上据说是跟着大衡朝开国武皇帝一起打过来的老兵,之后在河洛郡这边分了好大一块地,就在此定居下来。
这位刘家祖上一辈子走南闯北,又见过不少世面,把子孙辈们教得很是周正,为人处世四平八稳,几代人下来刘家变得殷实富裕。
只是可惜刘家人实在是没有读书的脑子,始终没有考取什么正经功名,不过在这个小镇子上也勉强可以算是个耕读传家的世家豪族了。
照理说这刚入冬,还没到年底请短工到家里帮忙张罗过年的时候,可是因为白野的母亲在世的时候和刘家女主人有一段真切的交情,是她少数的几个闺中密友。
于是她经常找一些不忙的时候,以帮工的名义叫白野去刘家做些不重的活,除了混个肚圆,每次还能得些碎钱买点白面和肉,逢年过节的,日子总不至于过的没有盼头。
不过要是碰到刘老爷在家的日子,就没那么轻快了,他总会不动声色地吩咐白野去做一些明明不着急做的事情,让他闲不下来,然后板着脸挑刺,说教几句“你既然没了父母,做事也要学着稳重些”之类的话。
论谁都会觉得刘老爷这些话都只是长辈的教导,说不上白野就收到了如何如何的侮辱,毕竟刘家在镇上的好名声和心里那点不痛快孰轻孰重,刘老爷还是分得清的,不会做出一副恶人姿态。
只是他还是会忍不住找点活给白野去做,不为什么,在自己领地里巡视的老虎随手敲打一下丧家的小狗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就是因为他能这么做,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白野是没见过老虎的,但是刘老爷的女儿刘芸跟他聊天的时候说过,老虎是最威风最厉害的动物了,刘老爷在家的时候,也是最威风最厉害的,于是白野见到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心虚起来。
据说刘老爷今年下了狠心要考取一个功名,说是什么“头悬梁,锥刺股”,最近天天闭门不出地备考,吃饭都让下人送去书房,运气好的话,白野希望自己可以舒舒服服地混完这个短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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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芸坐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远远地就看到了白野走过来的身影。
早就过了流着鼻涕互相打闹的年纪了,这些年少年的身段就像一根抽条的竹子一般,每天都在向上奋力成长,变得挺拔修长。
哪怕是天天能见到白野的人,也会在某个时刻惊讶的发现,这小子竟然又长高了一截,但是轮廓线条又分明大差不差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即使在旁人眼里已经算是个男人了,但是发小还是一眼就能想起来无数关于白野的糗事。
要傻笑了,刘芸心里料道。
白野看到刘芸,露出两排瓷一样的牙齿,举起手要跟发小打招呼,但是身上的冬装一拘束,就突然换成了在下面摆摆手,好像在拒绝什么东西一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要说废话了,刘芸心里又说。
“小的白野,给刘家姑娘请安啦!”
白野的脸很像母亲,就是刘芸记忆中那个温婉好看的阿姨,像不像他父亲刘芸就不知道了,白野父亲还活着的时候白家在镇子上很是神秘,和外人交流并不多。
不过刘芸没来由地觉得那个没见过面的白叔叔长得应该像个戏里的将军一样威严,不然这个傻小子生气的时候为什么让人那么害怕呢?
白野很少生气,尤其是母亲死之后,刘芸就再也没有见过白野生气了,对谁都是一脸傻笑,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满口白烂话。
刘芸不喜欢看到白野傻笑说烂话的样子。
少年蹦跶着赶过来,转眼间就要到跟前了,刘芸酝酿了一下情绪,使出每个已经长大懂事的女孩都有的一个本事,迅速地换了一张面孔。
“闭嘴闭嘴闭嘴!”刘芸站起来,很是不耐烦的打断了白野的废话,顺便赏了他一个白眼,“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白野依然嬉皮笑脸,“我已经够聪明了,以前私塾的张夫子最喜欢的就是我了,还说我以后是要中进士的,要不是......”
因为话说到一半,被说的人吞下去了,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要不是母亲去世,家产被闻风而来的亲戚分的只剩一个小箱子和一间空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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