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眷元年,九月初三
平南王赵显在亲兵的护卫下准备前往京都洛阳参加朝会,薛五顺路回京跟随赵显一起,在一一道别后,王府门外王妃常婉月、丫鬟小红、薛林还有那模样邋遢的钟老头目送马车远去。
初秋的肃杀在随州城初现,寂静,死一般得寂静。天空中来自北方的大雁成群结队往着南方飞去,秋风吹拂下随州城才有了一丝生机。
当秋天的太阳映射出第一抹阳光时,随州城的百姓才骤然发现,平南王府皆缟素。
百姓当中议论声此起彼伏,在众多版本中,“王妃幼子夭折”这个消息是得到大众的认可最多的,于是,在一传十,十传百的传递中,关于“平南王妃幼子夭折”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为了平常百姓家的饭后谈资。
“平南王多么宅心仁厚的王爷啊,怎么会这样?”
“王妃也是挺可怜的,哎,我听说啊,这是王妃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个儿子!”
“多可怜啊,这年头好人没好报啊!”
……
前几日还在到处与人絮叨自己刚刚为平南王妃接生的稳婆王大妈此时呆若木鸡……
这只是大周广袤国土中寂寂无名的随州城冰山一角,远在西北的晋王赵永此时喝的烂醉如泥,自从接到京中密报后,晋王府中再无夜夜笙歌的景象,晋王赵永将自己锁在房内大哭大闹,哭够了闹够了就抱着酒坛子自言自语。
“皇兄,你…你怎么说走就走了,臣弟…臣弟想念皇兄啊!”
“还记得小时候,父皇最心疼的就是你,每次都是,臣弟做什么都得不到夸奖,所以也没想和皇兄你挣那个位子,臣弟做了十几年的安逸王爷,也潇洒了十几年,这天下是皇兄打出来的,父皇泉下有知一定很高兴吧,你这家伙,要是臣弟去了下面,见到父皇一准被骂……”
片刻,鼾声起,晋王赵永抱着酒坛睡着了。
相比于烂醉如泥的潇洒王爷赵永,秦王赵德则是更加冷静沉着,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便是遣出所有军中斥候,进入吴越及南唐境内,一旦天子驾崩的消息传出,南唐及吴越必有动作,这也是他从军多年的敏锐嗅觉。
而这位年仅三十岁的藩王正是世宗皇帝赵荣的三弟,年轻时曾跟随赵显征讨南唐,老皇帝在世时亲赐秦王,驻兵二十万于徐州,以防南唐及吴越。
同样是这一天,三个藩王同时从属地前往京都洛阳,参加九月八的朝会。与此同时,地方刺史也已出发,这也是十几年来难得一见的盛大集会。
秋风肆掠中原,风起云涌,梧桐树叶枯黄,天凉好个秋。
亥时,京都洛阳城某处院落。
昏暗的房间内在两根红色蜡烛的照映下泛出微光,初秋的洛阳有些寒意,一张不大的茶桌前坐着两个人,年轻书生裹了裹单薄的上衣,端起刚刚沏好的茶放在鼻尖嗅了嗅,随即开口道:“好茶,可惜有些人明知是好茶却不懂欣赏”。
另一人正襟危坐,漆黑色的袍子透露出一丝威严,正是不久前被委以上柱国重任的李元祯。
李元祯轻捻佛珠道:“当年追随先帝身侧,高平之战与那王阐也是过命弟兄,民间常说先帝乃一代明君,是啊,如今看来愚兄确实有些想念陛下了!这乱世若是能成大业,也算名留青史,死而无憾了;若是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你我兄弟就成了最大的罪人!”
书生打扮的李光义站起身来,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水,径直走到门前,将手中茶水横倒于门前,开口道:“兄长可还记得家中双亲是如何亡故的吗?
李元祯将手中佛珠掷于桌前,缓缓睁开双眼,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然记得,活生生的被饿死……”
“盛世明君?他若算是明君,我李家又算是什么?他若算是明君,死于幽州、代州、定州的数十万百姓又算是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李光义指着门笑道:“可是有谁能记得呢?这天下的百姓都只记得现在如何如何的富庶,这天下的商贾唯利是图,这天下人都只关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有谁还记得收复燕云三州时的累累白骨。”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古人云:三百年必有兴亡,这大周也该换换名字了,如今挡在我们兄弟面前的就是道普普通通的门,推开这道门,天下万民,后世之辈都只记得是兄长你救世于苍生、挽狂澜于既倒!
原本有些惆怅的李元祯此时神采奕奕,兴许是有些热了,漆黑的袍子丢在一旁,端起身前的热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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