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李响没再喝酒。他的酒量着实叫人无法恭维，一杯酒就让他脸红脖子粗。他也没回公司，抱着父亲大衣，来到黄瓜大棚，找个草帘子，铺在火炉旁边，就这么躺下。老贵爷不建议他睡在这里，因为董倩说过，植物夜里也要呼吸，跟人一样，吸进氧气，吐出二氧化碳。
李响笑了。董倩说的没错，但二氧化碳的量有限，不会对人造成伤害。他席地而睡，就是想找回以前的感觉。那时他喜欢跟着父亲睡在旷野里，看着地里的庄稼。那时家里是那么穷，自己才想到了奋发读书。
想想在省城时送外卖时，倒春寒飘着雪花的那个晚上，遇到了那位因为想退餐而百般刁难的小姐姐，那时没有埋怨，也没有后悔，现如今，自己已经走在实现创业理想的路上，还有啥困难不能克服的呢？
酒精的作用让他心怀宽广，激怀壮烈，现在就是去打仗，他也会冲在头里。但他又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正经历着什么。好好睡觉，养精蓄锐，明天再好好想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很快睡着了，很是香甜，还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失魂落魄看着关门的公司，大棚也倒了，像被战火摧毁了一般，父亲在嚎啕大哭——他醒了，火炉已经熄灭，有些冷，看看手机，已是六点。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爬起来，走出了大棚。
外面的夜色刚要褪去，四周仍莽莽苍苍。踩着漂浮被浅霜覆盖着的路面，将父亲大衣轻轻挂在外面门把手上，李响轻走几步，绕着村庄，跑回了公司。
李冰、王南几个已经出发了。商超开门早，要及早送过去。然后再去饭店，大概十点钟送完。淑娟婶子、方燕也不用这么早来上班，这段时间，正好让李响安静地考虑。
为节省开支，办公室里没装空调，还用着已叫人感觉古老的蜂窝煤炉子。不过李响很是喜欢，不仅取暖，还可以烧水炖菜。有几次，他和李冰叫来刘光明，围着炉子，涮起了火锅。李大志看到了，说他们又回到了八十年代。
换好煤球，烧上开水，李响坐在办公桌前，拿出纸和笔，开始写写画画。
大棚蔬菜绝对成功。蔬菜质量和价格没问题。配送流程没问题。网络直播宣传效果很好，粉丝量也超出预期。争取客户也做了大量工作，在情理之中，也尽了自己所能。可就是开拓不了市场，发展不了新客户——李响就跟上高中时做数学应用题一样，开始求解答案。
这道题很难。李响打开电脑，放上轻松音乐，又到了一杯茶，继续坐在了办公桌前面，翻开了手机。
一只麻雀落到后面窗台上，提溜着小眼睛，向里面看了看，又生怕打扰李响似的，纵身像箭一样飞走了。
太阳出来了，显得有些遥远，但还是把光和热洒进了麦田。麦苗上晶莹的霜花开始融化，又在轻风撩拨下，慢慢升腾起一层浅雾，并不断向上抬升汇集，终于缭绕在一起，纯白的颜色，如同仙境一般。
又两只麻雀落在阳台上，蹦跳几下，好像是落脚休息，一阵风吹来，又展翅飞走。阳光透过前面窗台，照进屋里，光柱中，能看到胡乱飞舞的微小尘埃。李响终于抬起了头。他分析出了一条重要原因，但是不是标准答案，却不得而知，需要在今后的实践中去证实。
已是八点，见李响仍没回家，母亲送来了早饭。煎馒头片，炒土豆丝，大米稀饭，李响吃的香甜。吃过饭，母亲将碗筷带走，李响打印出了今天蔬菜价格表。
今天周一，已是上班时间，刘光明开车来了。他没有去村委会，而是将车停在公司大门外。李响的事，也让他魂牵梦绕。刚接到要来李王集担任第一书记的时候，妻子劝过他，反正扶贫任务及完成的差不多，你别太认真，就当是换个工作环境，让自己调整状态。妻子还说，别看村民朴实，但张家长李家短的，也纷乱如麻，你真要上心，那就一天到晚扯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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