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旌夜难定,手足话顽皮。
情笃逢尘外,岩空对岭危。
绝峡腾火脊,寒木枕山颐。
险极云关上,投书未可知!
祖父曾说师兄张浩清酷爱中国古典格律诗词,所以在祖父的日记里常记有他的诗作,这首《忆携众弟兄夜攀盘龙岭》就是当年祖父随张牧师及流云山温氏三杰同登流云山所作。字里行间均流露着当年一众志同道合的好友们夜登盘龙岭的喜悦之情。祖父曾对我讲过,对那一次和弟兄们一起爬流云山的经历特别记忆犹新,张牧师与众弟兄一边爬山,一边谈论人生,在那样的乱世,能有这样静处世外的心境,实属弥足珍贵,也格外引人深思。
且说当天众弟兄用过了早饭,温言明派自己的二弟言正、三弟言诚去准备一些爬山的干粮、水和一些随身用品,然后又催张浩清及王鸿德上午在屋内再休息休息,自己也先小憩了一会儿,然后和妻子到附近的鱼塘里去捉了几条草鱼,又去自家水稻田里抓了一些田鸡。中午大家聚齐了,炖红烧鱼,田鸡炒辣椒,玉米面贴勃勃,小米粥,弟兄们又是美餐一顿。鸿德和浩清吃着鲜香的野味,深感弟兄们的厚意。
饭后,大家收拾停当,带足水粮用品,便向流云山出发。也许有朋友会问,爬个山怎么还准备这么多东西干嘛?其实要知道这流云山可不是座小山,知名的山峰就有十七八座,名胜众多,主峰盘龙岭高耸入云,更是奇绝险秀,出了名的难爬。所以要游览流云山全景,至少需要三四天。即使只看主景,也需至少两天,必须要在山上留宿一夜,一天是下不来山的。因为那时候,山上条件有限,没有正式的旅店,只有一些庙宇或者亭子,故此需要自带水粮及被褥。
温氏三兄弟,虽都非常健谈,但性格不同。大哥温言明成熟稳重,说话条理细致。二弟温言正精明强干,说话言简意赅。三弟温言诚却性格跳脱,说话幽默风趣。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弟兄们中午刚刚进山,天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众人忙撑起伞遮雨。这雨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不一会儿,众人的裤子和鞋子都被雨浇湿了。浩清远远望见前面山色雨雾濛濛,夏天山间的树木葱茏中,隐约有一个石亭子就在山路旁边。众弟兄看雨不见小,就商量着先到前面的石亭避一避雨。
这是个八角石亭,规格颇大,样式古朴,只有八个柱子,各柱之间没有墙壁,但足可容纳二、三十人,弟兄五人紧走几步进了石亭,见石亭中有一个大方石几,旁边有几个石凳。弟兄们坐在石凳上,一边说笑,一边观看雨中的山色。不一会儿,这雨渐渐小了,忽然见有一个老婆婆拄着拐杖从山上面下来。老婆婆似乎漫不经心地进了亭子,见了众弟兄,斜着眼左顾右盼。
温言诚在这里最年轻,也爱说话,就笑着和老婆婆搭讪:“婆婆,您这么大年纪,这大下雨天的怎么还来山里走呢?”
老婆婆咳嗽了两声,答道:“小伙子,你不知道,我家老伴是这里的巡山人,平时也挑些东西到山里来卖,前几日,脚踝扭了,就在山上一个庙里休息,咱们穷人家看不起病,只得自己将养几日。老婆子我没办法,只能每天给他送些饭和草药,不想今日却赶上了雨。”一边说着,一边又偷眼打量亭内避雨的其他几人。
温言诚倒没在意她的神情,依然笑道:“原来如此,不知您老伴歇息在哪间庙宇,我们众弟兄今日初来,可能还要游览几天,今晚上我们也要找个住宿的地方,若是顺路,我们可以找您老伴借个宿,也好有个照应。”
老婆婆面色略显犹疑,顿了一顿道:“小伙子,我说了你莫要怕,我老伴是巡山人,这大山里大大小小哪个去处没有不熟悉的,他因为脚伤,住的那间庙宇是从此行去苍龙岭的必经之路上,名叫锁龙观,其实不算庙宇,而是个道观,不过坐观的老道不知去哪里云游了,只有我老伴一个人在哪里暂歇。不过那道观最近不干净,你们最好别去为妙。”
温言诚笑道:“婆婆您不知,我们弟兄也是本地人,虽然多年不来此山,也没听说这爬山有什么可怕的啊?我们正好明日要去盘龙岭观日出,也知道您老伴住的锁龙观是必经之路,正好要去那个方向呢。”
老婆婆面色凝重,咽了口唾沫,说:“你是不知道啊,这流云山大大小小数十座山峰,唯有这盘龙岭游人稀少,这几年连年战乱,无人管理,山路因为年久失修,早已经是荒山野路。从锁龙观到盘龙岭这一段路,不但艰险难攀,游人稀少,而且听说,近些年来传说上山的人多有下不来的,听说是闹鬼,特别是夜间人少,谁敢去爬,还要上去等日出啊?”
温言诚哈哈笑道:“如此说来,您这么大年纪,还这么大胆量去锁龙观啊?”
婆婆嗔道:“我是迫不得已,没有法子,要给老伴送饭送药。”说着,老婆婆看看亭外的天色虽还没放晴,雨却已经停了下来。山中温差大,忽雨忽晴,也算平常。
又道:“你这孩子年轻好胜,我是劝你,你不听也就罢了。”又哼哼唧唧了两声,旋即出了石亭,似乎脚步无声,向山下轻飘飘地走去。雨后雾气缭绕,不一会儿人影就消失不见了。
温言诚歪着脑袋,看着出神,总觉得这老婆婆有点奇怪,自己虽然不常来此山,但多年前也是游览过的,哪里听说过登盘龙岭的路上闹鬼的事,真是稀奇。
正自出神,大哥温言明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三弟,你看这老婆婆是不是有点古怪?”
言诚回过身来,才发现背后几位兄长都在一起看着老婆婆下山的背影渐渐消失的山道。
不禁反问大哥:“是啊,我感觉这老婆婆行为举止真是奇怪。我好好和她说话,她好大不耐烦,对了,刚才这婆婆在亭子里避雨,怎么都没听见你们说话?”
原来,这老婆婆一进石亭,大哥温言明和张浩清就停止了交谈,二弟温言正和王鸿德在旁边察言观色,也就没言语。只听三弟和老婆婆在那里说了一阵话,大家一直沉默着,直到等老婆婆走出石亭消失在远方。
张浩清对温言明道:“温兄,可看出来什么蹊跷?”
温言明慢慢地道:“这似乎不是人……”
二弟言正、三弟言诚和王鸿德三人闻言都不禁愕然,忙问道:“大哥,这不是人,还是鬼啊,大白天哪里有鬼?”
温言明微微一笑,道:“浩清博学多识,又游历四方,见多识广,比我讲的清楚,就请你给咱们这几个弟兄讲讲吧。”
浩清微笑着向温言明点了点头道:“温兄客气了,您慧眼如电,早看出了端倪,这老婆婆确实不是人。”
温言明笑道:“我也是有些猜疑,拿不准,浩清,你给大伙说说何以见得这婆婆是鬼?”
浩清道:“我也知道的有限,听老牧师说过一些,又在黔州研究了一些,有过一点心得:大凡鬼者,并非民间之俗传。这世上有神、有鬼、又有人,神创造天地万物,鬼魔之君原来为天使长,后来堕落背叛神,专在世间为恶。鬼君名撒旦,有诸多邪灵鬼魔为其爪牙,又有为鬼魔利用者,即世上为恶之人。鬼无形,却有灵,善于变化,又善附于人身。人死后却不能为鬼,鬼就是鬼,人就是人。刚才所见之老妇非鬼附之人,乃是鬼君之爪牙,亦邪灵。其目光闪烁,满口谎言,前言不搭后语,虽有人形,却无人气,虽会人言,却不通人情,我等如进锁龙观,一验其言真假,即见分晓。”
鸿德是初次听闻师哥关于鬼魔之论,大为惊讶,不禁问道:“师兄,您能看得出刚才的老妇是鬼,莫非您练就有什么超常之能力?”
张浩清看了一眼温言明,相视一笑,又对鸿德道:“鸿德,非愚兄有什么超常能力,吾辈信仰之身,昼夜操练,依靠灵力,鬼不敢近,况且愚兄在苗疆多曾为鬼附之人赶鬼,刚才这老妇见我,已然知晓,又见我等皆信仰之人,故此不敢害我们。三弟和她交谈,她也是顺口胡说,鬼话连篇,但她知邪不胜正,故此借故逃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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