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必紧张呢。他来,是来问问题的,能有什么呢。老师给学生解惑,天经地义,有好学者问焉,师必一一解答也。
让他吃葡萄,我刚从街上买来,刚刚洗好的葡萄。
我的学生来,我给他吃葡萄,就跟让他喝水一样,夏天么,天热,可以吃葡萄解暑。
朗老师的心跳还是有点快,两手猛按着胸口,平复了一会儿,才把门打开了。
站在站口的希山同学却好象不是那么回事儿,他真地是完完全全来找朗老师解惑释疑来地,对朗老师娇丽脱俗的容颜就没敢在意。
尊师重道,跟着唐老先生学古诗文的时候,就把这四个字牢扎到心里了。《师说》里,也明述了,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尊师重道是一种道,也是人之向善的必须品,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矣,终不解矣。
“来,吃点儿葡萄,我早晨出去买地。”朗老师把果盘端给林希山。林希山双手接了,却一个也没敢吃。
“坐呀,椅子。”朗老师推给林希山另一把椅子。
“朗老师,我站着就行,我,我就是想问问,亚历山大和拿破仑,谁真正雄才大略,我觉着,拿破仑,应该棋高一着,他才是历史的推动者。”
林希山双手端着果盘,瞪着一对大眼,那求知地欲望写满整张脸。
“我让你吃葡萄。”郎老师摘下一个葡萄,直接塞到了林希山的嘴里。
好甜的葡萄。林希山感觉特别爽,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朗老师特别特别地漂亮。
朗老师又摘了一个,林希山赶紧地往后退了退,自己拿了一个填到了嘴里。
“坐下吃。”朗老师坐到了床上,把拿在手里的葡萄吃了。
林希山坐下了。
朗老师竟然这么好这么没有架子,这么看得起乡间的一个小子,真没想到。
那天,林希山在田老师家里,跟朗老师一起吃饭,也就只是偶然那么一次,以后,也就是上课时能看到她,她总共没上几次课,上学期的有些课还是班主任上地。至于那辆自行车,是从田老师那儿借地,每次还,田老师都说,你朗老师骑不上,你就骑着吧。
这可不是林希山非得那样子得瑟。
是朗老师执意让林希山骑她的自行车。林希山早晨上学,晚上放学,朗老师都可以站在窗前看到。林希山骑车的样子,很象是朗老师在shnghi看的老电影里奥黛丽赫本骑车的样子。
大城市出生的姑娘,想象力真丰富,黑炭脸的林希山怎么会跟一个那么知名的好莱坞女演员挂接到一起。人类的大脑千奇百怪,朗老师不止一次地看着黑炭脸的林希山骑着她的女式自行车在泥土路上或快或慢地消失,不自禁地陷入那些国外译制片的画面里。太代入了,代入地眼泪滑出来,都不知道。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坐到了后座上,迷迷蒙蒙地,就觉着,坐上的不是自行车,是一辆马车,马车上有一个赶着马车的的贵族,一战时期的英国军官罗伊,还有那位跳芭蕾舞的女生,是电影,《滑铁卢桥》,中文译名《魂断蓝桥》。
林希山哪能想到一辆自行车,竟能让朗老师想到三四十年代的国外的黑白老电影的桥段,他只觉得十二中有朗老师在,整个学校都特别赏心悦目,不经意地看到朗老师在学校的路上走着,神情气爽地,这一天干什么都带劲。
漂亮,也是原动力,不过,大概这是《美学》讨论的东西。
只是,能见到朗老师的机会很少。
朗老师来了十二中才一年多点儿的时间,历史课本来就少,她有时还要去县里参加培训,要是班主任没时间,历史课就没人上,只能上自习。原来的那位历史老师是南方地,去年刚结婚,对象在邻省的盐州,不想两地分居,就找了关系,这个学期终于正式调走了,这么一弄,高二的历史课还真就是个问题。
听葛向军说,朗老师正在考研究生,咱十二中这熊地方,不可能留住人家。
留不留得住谁能管得了,先跟朗老师把头疼的问题弄明白了。
“你以前不愿意学历史,成绩一塌糊涂。”朗老师说。
“嗯,一看到世界历史就头疼。”林希山应声。
“那怎么,现在,不头疼了?”朗老师露齿笑了笑。
“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头疼,我自己也搞不明白,心里边就象是缠了个什么东西,就想弄清楚,拿破仑是不是真地很伟大,他的那个法典,真地有那么大魔力?”
林希山上个学期就有点儿开窍了,汪校长的那本哲学通史给他敲开了,有点儿醍醐灌顶的意思。
“有些问题,特别是历史和历史人物,你要判断的话,你得先有一个中立的站立点,尽量保持中立,尽量不要被你原先的那些条条框框限制住,或者,在你要判定什么东西是好是坏的时候,要把自己当成局外人,旁观者,这才是研究历史的态度。”
“拿破仑确实是一个值得称道的伟人,这是我的观点,不过,你可以完全不用在意我这个观点,你自己去研究史料,哦,忘了,咱们这高中的图书室,找不到多少有用的东西,这样吧,过几天,我让我那些同学,给你找一些,你可以在家里,搞你的判断伟人是不是伟人的研究。”
林希山也没想着要怎么研究,研究这个词儿扣到自己身上,不合适,咱一个乡村学生,对好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的,有些甚至完全搞不懂,搞个屁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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