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前这两位是否真正和尚,又或是盗贼所装扮,才是自己要查清楚的。朱纨当官年久,判案多如牛毛,冒名假扮之事见多不怪,又岂是会轻易被骗?
“既是和尚,为何不在寺中诵佛念经?跑到海上做什么?”朱纨眼睛看着亲随将烧开的水倒入茶壶,嘴上不动声色问道。
徐海洋微微一笑:“贫僧乃东渡东瀛传颂佛经的传道僧,此番出海,是奉所在寺庙所托,回大明采办些许佛门法事。”
朱纨将热茶沏入茶杯,口中轻吹杯中茶沫,讥笑说道:“既是传道僧,甚么佛门法事需回大明采办?天下何处不是佛?”
长年在寺院听佛唱经,他心里想道,论经讲佛你算遇到熟人了。
热茶腾起的水雾,吹到徐海洋面前,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脱口说道:“黄山毛峰,巡抚大人好雅兴!”
他并不识茶,只是当年在安徽做项目测绘时,隔壁毛峰茶厂那股浓浓的味道天天如影相随,想躲都躲不掉。有时候,一首歌一种味道,能让人想起一段熟悉往事。徐海洋也是被这熟悉的气味勾起了当年的青春往事,脱口来了这么一句。
朱纨停住了呷茶,神情露出一丝诧异:“明??什么和尚,莫非明??大师对茶也有研究?”
“黄山绿茶,入杯冲泡雾气结顶,汤色清碧微黄,叶底黄绿活络,滋味醇甘,香气如兰。”徐海洋对答如流,“贫僧明山和尚,贫僧认为,此茶正适合大人风雅高清之品格。”
多听广告有时候是有好处的,当年茶厂门口那大喇叭从不间断的广告词,徐海洋至今还记得几句。当然,马屁言语更是不能不说,尤其是面对文人骚客的时候。
“大师请坐下说话。”朱纨换了个态度,吩咐手下摆上座椅,请徐海洋坐下。张明却没这待遇,只能站在一侧陪同。
“风雅高清谈不上,老夫喝茶也只是一种乐趣和心境。”朱纨吩咐随从给徐海洋上茶,“茶未入世之前,生于空山幽谷,历尽风吹雨沐,吸纳天地精华,待修得气定神闲,而后虽遭火焙水注,通体弥漫的依然是清香的气韵。”
徐海洋心知此番算是无意中点到巡抚大人的兴奋点了,可自己压根就不是喝茶的人,U.knsh.cm心道喝茶他娘的不就是弄一撮茶叶放在杯子里,冲上开水不就得了,那来那么多的斯文或讲究?明明不就是喝水解渴吗,偏偏要弄出这么些道道来,还美其名曰茶道。
不过既然上船来和朱大人沟通协调,好放自己一马,还有一船人的性命,怎么也得弄几句鸡汤来圆圆场子:“我们出家人讲究于心无事,于事无心。修佛亦如品茶,将一杯苦茶喝到无味,这就是禅的境界。”
“于心无事,于事无心?”朱纨闻言,顿时想到自己二十多年的官场生活,想到今次提督浙闽海防开局不利,深有感触,“人生似茶,再好的茶放水中一泡,时间久了,也就淡了。”
与当年会试中元满怀理想的那个少年朱纨相比,官场多年,他的棱角早被磨平了,或许也是成熟稳重了。自己想做的很多事,却明知而不可为;但如果不做,则日子越来越平淡,那又岂是自己所愿?得与失,成和败,但愿那天自己也能安然地接受一切。
徐海洋摇摇头道:“其实,依贫僧看来,茶不过两种姿态,浮或沉;饮茶人不过两种姿势,拿起或放下。”
他这句话彻底击中了朱纨的G点,令其长时间的沉思而不再说话。
徐海洋也不再说话,嘴里慢悠悠地呷着茶,心里却着急得很。他心知肚子里的所能搜刮到的人生鸡汤已经所剩无几,这位巡抚大人一定是状元出身,再这么风雅的聊下去,自己理工科的拙劣文艺功底就露怯了。
再说了,得想个办法,说服我们朱大人放过我们一船人,这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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