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北,兴业坊内,王府之中。
百年王家的名头在洛阳,便如清河崔氏在整个大唐,高居众生之上。
所以王家的门槛很高,非大侠豪杰,宗师卿相轻易不能入。
王飞尘是王家的三少爷,也是江湖有名的后起之秀,他的父亲是关中刀王,他的哥哥是小刀王,满门之中他的修为并不算太高。
他的失意而回,王家并不意外,只是料不到会败得如此干脆。
“你说,你连刀都没有拔出?”问话的是他的父亲,王师洛。
王飞尘站在堂中,他身侧站着他的二个兄长,王师洛端坐在上,左右坐着三位王家长老供奉。
王飞尘紧了紧握刀的手,道:“我不敢,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我便感觉要死。”
王师洛又问道:“你觉得比你大哥如何?”
“比大哥强——”
王飞尘沉默了一会儿,瞧了瞧手里的细柳,又瞧了瞧王飞盏,回道。
“老三,你吓傻了吧,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子,会比大哥强?”
说话的是王家二少爷王飞龙,他冲着王飞尘道。
王飞尘并不搭话,只是看着王飞盏的眼睛,示意自己是实话实说。
“难怪大理寺的韩秀不自己出手,这样的修为,整个洛阳城内除了白马寺,也只剩下我王家了。”王师洛继续道:“只是为什么对一个年轻人动手,我有点不明白……”
下首的大长老也是抚须,摇头道:“据我所知,这个年轻人风闻不错,并不值得大理寺花这样的代价。”
这是二长老,江湖人称落花掌的孙少堂,道:“是啊,三千两银子,外加前朝刀圣的刀法笔记,只为了一个初入江湖的年轻人,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王师洛道:“那长老以为,是因公还是因私?”
大长老道:“如果是为公,玉罗刹韩秀求不到我王家,大理寺随时可以抽调高手,不说捕神和两位少卿,其余五位大理寺丞,无论哪一位都足以将那柄霜刀镇压。”
“既然如此,那就是私事了。”王师洛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听说韩秀来过之后就匆匆回了长安?”
“是的,老爷。”
“看样子她是在躲?捕神慕容龙城的义女,大理寺丞兼洛阳别院主事竟然会害怕一个年轻人,我突然觉得这笔买卖似乎亏了。”
“爹,”一直没说话的王飞盏突然抬头,道:“我看还是算了。”
“我同意大哥的话,这样的年轻人不可能真的凭空而来,背后必定站着神境强者,我们王家开罪不起。”
这是王飞尘,在坐只有他亲面过孟小楼,知道那柄木刀的厉害。
“老爷,确实有传闻孟小楼来自于隐秘山门。”二长老的意思不言而喻,便是也以为应该放弃。
“可是爹还等着刀圣笔记来突破宗师,进阶神境呢——”王飞龙急道。
“二哥,爹突破自然重要,可是王家也很重要,江湖凶险莫测,如果孟小楼背后真有强者,一旦动手我们王家转眼便可能满门尽丧。”
“谁知道……”
“好了老二,老三说得对。”王师洛开口打断,然后又道:“那就麻烦大长老将派去盯梢的人叫回来,顺便传信大理寺,说交易取消。”
“是,老爷——”说着三人便退了出去。
堂中只剩下父子四人,一阵沉默。
王飞龙道:“爹,真要放弃这个机会?您在宗师巅峰已经十年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希望,怎么能错过。”
王师洛摆了摆手,道:“不打紧,即便没有这本笔记,我也该在两年之内突破了,老三说得没错,江湖凶险,比我们王家强的势利不少,谨慎些好。”
“爹,我们找一批人手做成此事,事成之后杀人灭口,不沾上我们不就好了——”
王飞尘道:“二哥,不说你能不能找到这样的人,难道你还能将韩秀也灭口?”
“事成之后,韩秀难道还能出卖我们?”
“她怎么不敢,她身后可是站着慕容龙城和整个大理寺。”
“好了好了,老二,就这么定了。”
“哼”,王飞龙瞪了王飞尘一眼,满脸的不服气,对着王师洛道:“知道了,爹。”
王师洛不理他,转而对沉默的王飞盏道:“老大,你似乎想去试一试?”
“是的,父亲。”
“大哥,你会输的。那种感觉,我只在父亲的身上见过。他即便不能强过父亲,却不会弱多少。”
王飞盏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但我还是想去——”
“那你便去吧,这样一个年轻人,如果不去战上一场,的确会很遗憾。我也是不愿以大欺小,否则早去领教了。”
“多谢父亲。”
王飞盏似乎迫不及待,躬身行礼后便匆匆而去,两兄弟有些担心,在王师洛的示意下,也跟着去了。
堂中只剩下一人,顿时便冷清起来,扉门大掩,厚重的缦布垂落,将阳光死死的挡在屋外。
幽深的阴影随着风变换,装扮出一副阴森的感觉。
王师洛依旧坐在太师椅上,掌中的茶水早已凉透,他浑不在意,轻轻的吮吸着,仿佛是一杯美酒。
他的眼神偶尔望向堂外,偶尔又看向墙壁,那里挂着一柄细柳刀,一柄王飞尘腰间一样的细柳刀。
只是这柄细柳,透着苍老和古朴。
这就是关中王师洛的佩刀,一柄纵横天下二十年,又尘封十年的刀。
它藏在刀鞘里,已经十年没有饱饮过鲜血,没有痛快的斩过骨头和铁器,人们或许还记得王师洛,却已经忘了它。
他慢慢的衰退苍老,而它慢慢的沉寂藏锋,他们都在等待突破。
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他们的渴望,十年了,他们在同一个地方枯等了十年,一动不能动的,慢慢腐朽。
他们明白:再不突破,可能便再无法突破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