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没有否认,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纪行之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论交情,纵使他是男孩子,小时候还是和白沧玦玩得更好些,但这么多年走过来,他和白璧才是真正过命的交情。生死相依,福祸与共,早已不是那一点年幼时的玩得好的情分能比得上的了。如果他们两个人中只能保住一个,他无论如何选的都会是白璧。
他总觉得白璧比他聪明,即使两个人一起做什么,也是白璧下决心、拿主意的时候多一些。白璧觉得卫袭就是白沧玦,那他就没有道理不信。
他除了那一瞥之外,几乎从未和卫袭打过交道,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在这件事上推翻白璧的看法。而且,他也真的和白璧一样,希望,卫袭真的不是白沧玦。
但当白璧几乎赤裸裸地承认的时候,这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残暴地扯下来的时候,纪行之除了叹一口气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纪行之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低声问道:“越庄主也猜到了?”
“全江湖的人都猜到了。”白璧冷冷道,“云众走进来的时候只有他没有遮面,两下一个照面……谁也不是瞎子。”
纪行之敏锐地抓住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他故意不蒙面的?”
“不是他,是水沉烟,”白璧轻轻叹了口气,每次一想到那双天真纯净的眸子,她就总是忍不住叹气,“他只怕还没有这个脑子来算计人。水沉烟这步棋走得太激进了,只怕汪中庭的情况不太好了,三方制衡一旦被打破……”她的话不必说完,纪行之已经懂了:“一旦被打破,肯定就是乱世。”
“观水沉烟行事,虽有小巧而无大谋,处处尽显小人机关算计的阴谋,她能在旁边就某件事出谋划策,却没有掌控全局的本事。或者说她自以为自己能掌控大局,所以处处留心,细细谋划,却最终不过是玩火自焚,”白璧轻嗤了一声,“哪里都想掺和一脚,跟只蚂蚱似的到处乱蹦。”
她说得刻薄,却也实在。真正谋划大局的人胸中不该存着这么多机关算计的小算计和处处伏笔的小阴谋。做得太多,却失了本心。
就像十几年前她能算计得了白家,却也没能颠覆天下。十几年后不但没什么长进,甚至因为操的心太多,于一件事上留心不够,连越家庄都没能顺利解决……
这样小人当道的年头,必然是乱世。而此刻,乱世之相已现。
纪行之喃喃道:“不知今年的武林大会会不会如期举行。”
越家庄成了这个样子,本来今年该在越家庄举行的武林大会会出什么变数还真的不好说。江湖人身如浮萍,有人以为他们手握刀剑,便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却殊不知,无根之人,最容易随波逐流。
随波逐流最简单、最安全,哪怕明知是错的,也很少有人有勇气逆流而上。
就在那一瞬,白璧身体里一直维持的紧绷的戒备突然发出预警。白璧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猛地掷出右手中一直握着的“苍玉”,长刀带着刀鞘扑出,“铿铿”碰撞声里,几人迅速翻身,各自找到石头或树掩藏起来。白璧抓着小七塞进纪行之怀里,翻身跃起,长刀出鞘,瞬间击破长空。
迎难而上,勇往直前,白璧一击不中,两人同时后退。白璧冷冷盯着面前的黑衣男人,嘲讽似的一笑:“武原?”
即使黑巾蒙面,但白璧始终对他存着疑虑,关注了这么久,只凭身形还是猜出了他的身份。果然,见白璧道出来历,武原不紧不慢地解开蒙面的黑巾,轻轻笑了笑,道:“白姑娘好眼力啊。”
他原本的声音竟是又尖又细的,刺耳得很,他手里还拿着之前被白璧一刀拦住一部分箭的连弩,眼下见也没什么用了,随手一扔,又把目光投回白璧身上,目光也不复之前的谦卑恭敬,而是一股耀武扬威似的趾高气扬,尖利的声音再加上面白无须的模样,白璧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此人竟是宫里的内侍?
原先白璧曾猜测过他可能是五行帮的人,甚至是云众的人,却万万没想到,此人竟是宫中人。时间这么久了,宫里那位在大部分人眼中可能都变成了一个虚幻的符号,代表着一个至尊的地位,却事事依赖首辅汪中庭——汪中庭都比他要有存在感。若不是此时眼前这人,白璧差点都要忘记了宫里那位,当年可也是亲手逼退先帝才登基的,绝非软弱无能之人。
白璧淡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嗤笑道:“不说别的,此时越家庄里的所有男人里也就你缺了那玩意儿吧?这还能认错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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