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必成其人
1
就在书仁同黄师傅夜宵时,王必成和书忠正打着饱嗝走在二道街上,这是与租界相邻的一条街。
“必成,不好意思,总让你结账。”书忠脸上有点红,看来已经饮过酒。
“朋友在一起,分什么彼此,外了吧?”
“你们柜的任务完成的那么好,利润二百多光洋,这样下来,一年不是一个小数字哟,哪像我们外资柜,现在还没有搞定,心里的砣子放不下。我要回去了,明天事多呢。”
“今天还没有过完,就谈明天,你累不累?过好每一天,我明早安排一下,同你一起去法行。”
“那可不行,我哥说了,你有你的事,我的事我独立操作。这次就算了,以后吧。”
“你哥也是,我迟了到扣我不就行了?还扣你的,你并没有迟到,只是稍晚一点。兄弟之间,怎么一点情面都不讲?”王必成睨视书忠。
“迟到扣薪是规矩,该扣。如果他原谅我,其他人效仿,如何办?作罢,也算买个教训。”
“这里是汉口,不是RB,名为正纪,有人也说这是树立自己的威信。树威信也没有错,但不能以牺牲自己兄弟的人格作代价呀,他考虑了你以后如何为人?”王必成继续挑。
“打住,不说这些,是我连累你。如果你不去法租界帮我,搞得那么晚,也不会睡过头迟到。”
“哪里话,为朋友,值。”王必成见书忠之意,马上改口,“以后我们注点意,莫撞枪口。”
“嗯。”
两人在青石小街上踱着步,江风吹过来,凉丝丝的,不时传来江轮“呜呜”的汽笛声。
“你哥的魄力众所周知,上任的三斧头砍得可圈可点,不可否认。不过,他的火气也太大了。他的火气大,你的火气就上不来哟,人都不是靠火?没有火,搞什么垮什么,要什么不来什么。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书忠没有吭声,只顾朝前走,脑海里却在揣摩王必成的话语。
“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家股份三兄弟都有份。他无非是留日的,有这块金字招牌。你也差不了多少,武昌高师也是不差的学堂,为什么留日就能当总经理,你只能当柜长,连副总经理的位置都不能坐?动辄被撸一顿,他凭什么?换了我,怎么也容不下这口气。”
王必成说得唾沫星子沾到书忠的脸上,书忠用手轻擦。
“当然,我的话太直了,可能有点过。朋友不爽,我也不惬,绝无它意。”
“话不能这样说,二哥思维的前瞻性、匪夷所思和敬业精神那就是不一样。”
“我也没有说他差。”
兰春池的灯笼闪着红光,大门两侧汉白玉石柱上镂刻着清瘦的柳体字:“特别水盆汤”“卫生白石池塘”,一看就是扬州人办的。
“走,吃了,喝了,泡泡。”王必成热邀。
“算了吧······这么晚?”半推半就。
侍者热情引领。
“来宾两位,照顾好哟。”
“两位,什么盆?”
“水盆汤。”王必成很熟。
沐浴盆中冒着热气,氤氲中,散发着阵阵药香。此药叫“百草水”,据说解乏美肤,地道的中药材。
“两人泡了澡,躺在垫着毛巾的楠木床上。搓背师傅从头到脚细搓慢揉,翻背,用手先捏后拿。
“怎样?”王必成闭着眼睛对书忠说。
“嗯,我差点睡着了。”书忠也瓮鼻作应。
“这种福不想,死了都划不来。”王必成接着又来一句。
“······”
当他们搓完背便出门到外间,围着毛巾,躺在楠木椅上时,修脚师傅已经到位,熟练地控住脚,如同雕花一般,把一双脚收拾的干净清爽。
两人靠在楠木椅上,茉莉香片递过来,香气四溢。
“书忠,人在外,靠朋友。为朋友我能两肋插刀,现在你二哥把舵,我们两人在左右,什么事调不平?不过除了你二哥,有那么几个人总是叽叽咕咕,说一些······”
“别吞吞吐吐。”
“现在不好说。”王必成卖关子。
“有话就直说。”越卖关子,书忠越想听。
“算了,说出来影响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你不说,我也没有办法。”书忠其实想听,故意作态。
“真想听?那我就直言。”
“你说。”
“有人说法国汇惠银行是你二哥通过关系已经联系好了的,只是你具体操作。这样的事都办不好,你哥对你的意见蛮大,听说你再干不好,你哥可能在外资柜换头头了。”
书忠听到此言,脸上微露不快,王必成像煞有介事地说:“你哥已经物色人了,那个姓黄的还帮他到处找呢。也难怪,外资是你二哥的重点,加强一点力量也不妨。”王必成把书忠当三尾蛐蛐,用小棍慢慢的掭。
“关系是二哥联系的,又怎么样?各有各自利益,法国人会无偿的给钱你吗?人家那么笨,听你的?说起容易,做起来难,特别是具体事项,不是那么容易就摆平的,要说让他们说去,量他们也不敢当面说。大不了,我不干。”
显然书忠被刺了一下。
看到书忠被激怒,王必成心中产生一种快感,他希望书忠同他二哥闹矛盾,搞点摩擦也行。看来有点缝隙了。
王必成有他的思路。
锐叔在钱庄股份最大,自己是锐叔的侄儿,为什么总经理的头衔就戴到书仁头上?是的,书仁在RB留学几年学了些新的名堂。那可是RB的东西呀,RB是RB,中国是中国。RB的东西也不是都能在中国出成果的。自己承认文化没有书仁高,也没有留过学,可也读了不少书,上的是正规学堂。不可否认,只是贪玩了点,虽然武昌高师的毕业证没能拿到,肄业证总还有哇。再说,上海干了近三个年头,洋行出入,商海沉浮,也当了几天的见习大班。英国汇丰,美国花旗,俄国道胜,RB台湾银行都去搞了几天的。你通晓RB,我还通晓世界咧。这个总经理的位置不管凭什么都应该是我王必成的。
阴错阳差,总经理倒是给了这个二少爷。锐叔不知是怎么想的?股东们不知是怎么想的?我真咽不下这口气。
两人分手,王必成望着书忠的背影。
“这个家伙倒是用得着的人物。”
2
书仁在办公室指着账本,语气虽然轻缓,却很有分量。王必成站在书仁的前面,此时已是薄暮时分。
“以前的帐我们不去说了,从新开辟的业务来看,总共只有伍仟捌佰圆,太低。我看了账本,业务主要集中在花楼街,这是不够的。必成,你应该安排人活动,不要局限于周边这一带,我们的触角还要涉及到汉正、长堤、乃至桥口的几条街道,那里几多富商巨贾?盐商,药商,布商大多数是重量级的。”
“总经理,就我一个人,只有一只手。”自知理亏,还在找由头。
“我说了,你可以安排人去呀,不可能每个人都是满负荷。”
“有些人难喊动,我也没办法。”
“严以律己,方可教人。我们这些当头的,遇事以身作则,走在前面,别人不听?”书仁忍着性子,“好,就这样子,你去安排吧。机会不等人,我们开展的新式储蓄,好多钱庄也在效仿,如果人家比我们干的好,这种创意不就没意义了吗?路跟人家铺,敞路让人走,此举说善事当可,但有悖商业原则,我不赞成如此。”
书仁的说法无可辩驳,语轻意重,王必成理亏词穷。
“那我去布置。”
“好的,听你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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