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我想象的一样:那个年轻的女人快步朝前面走了几十米远,走到河边,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这一幕把我给惊呆住了。女人的行为使我不得不怀疑自己所处的位置:到底是因为我设想了这么一个场景,所以导致女子真的跳河自尽,还是因为她本来就要这个意愿,而我不过是恰好想到了而已?要是由我设想出来,所以女人决定性地跳河了,那我对她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接下来怎么办?我没有想过救人的细节。我只是设想,要是她跳河,我会跳下去将她救上来。至于如何救,是否要将外套和鞋子脱下来以减少阻力,我没有想过。当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女人跳河的位置,脚下的鞋子已经自然而然脱掉了。我毫不犹豫脱掉了外套——原来,在我的潜意识中,我认为必须脱掉外套,这样,挽救她的成功几率会大些。我尽量不去想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我没能将她救起来,那就太遗憾了,诸如此类的事。我只想着,一定要将她救起来。再不济,我自己要爬上岸,这是我对自己的信心。
我觉得我不是机器,我必须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如此才能下水救人。要是我没有想清楚下一步要做什么,我很有可能失去方向,在危急时刻,不知道怎么选择。在保存我自己这一点上,我没有似乎的怀疑。因为这是我存在于这个系统里的基石。如果我消失了,系统也会随之消失。我就是整个世界的支点。
实际上,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在危急情况下,我会选择自保。于是,我跳下河,不顾冰冷的河水对我躯体的刺激,朝那女人游过去。我发现,过于紧张的身体,对救人不利。因为,我发现自己划水困难,动作也显得僵硬。我越是想尽快游到那女人身边去,我似乎离那女人越远。于是,我不停地告诫自己:放松些,放松些,就像平时游泳那样放松。如果你能将女人救起来,那你一定可以将她救起来。如果在当时的情况下,你已经无法将之救起来,那么,不管你如何努力,都都只是徒劳。既然从逻辑上推论事实已是如此,为什么要在这种危急关头紧张害怕呢?
想到这里,我一下子就放松了。我轻松地朝女人游过去,就像刚才我们在路上一前一后,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那样自然。此刻,我是我们两个人命运的主宰。我毫无疑问能轻易将她救起来,就像是站在河岸边救一只快要溺水的鸭子。就像是上帝创造亚当。就像是做母亲的一把搂住自己的孩子。一切都在绝对掌控中。
游至女人面前,女人已经撑下去了,双手露出水面,在空中胡乱挥舞,想要抓住什么。我转至女人身后,伸手抓住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已经散开,像一把水草,在水里浸泡后,特别润滑。我从来没有触摸过这类年轻女孩的头发。我甚至认为,她留一头长发,就是为了让我这时候来拯救她的。
显然,女人觉察到了疼痛。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或许可以事后道歉。我又何尝不想抓住她的衣领呢?让她觉得疼,她才会愿意跟着我走。
在我面前,有两个选择:顺着河流,朝下游继续漂流,用手划水改变方向,慢慢朝河岸靠拢。这样,我们就要走比较长的一段斜线甚至是曲线。另一个选择是奋力朝对岸划水,尽快脱离冰冷的河水。不过,这在某种程度上要女人配合。
我决定先朝下游漂流一段路,让女人在水里挣扎到力气用得差不多了,在划水到岸边去。在这种惊慌失措的情况下,我没法要求她放弃无用反而有害的挣扎。对溺水者来说,她挣扎是本能。她惊恐,就必然会挣扎。而我,会被她的无用挣扎干扰。就在我试图朝岸边划水时,女人一只手重重地打在我额头上,打得我眼睛直冒金花,差点直接放手。我猜想,或许我抓住她的头发,让她疼得受不了。
我们在河水里搏斗了差不多五分钟,我感到有些累了。我知道不能放手,不然,这女人就要被河水卷走了。我要减少挣扎,节约体力。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五分钟或更短。在力气用尽之前,我们必须挣扎到河岸边,必然,恐怕我只能放手,任由河水将这个女人带走,将她沉到河底。我有把握,在筋疲力尽的状态,仰泳回到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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