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飞往日内瓦的途中,关山在巴黎戴高乐机场转机,看着离登机还有一会儿,他找了个角落闭目养神。方文昌从IC出来这几天,他和朱若梅一起,没日没夜地护理病人。守着重病的岳父,担心着远在海外的妻子,这些日子对他来说,如炼狱般的煎熬。多日连天带夜的忙碌,关山累得筋疲力尽,有机会就想倒地休息。
和这些锥心刺骨的切肤之痛比起来,对他来说,学校的处分,已经没有那么疼痛。朱若梅也挂念女儿,丈夫醒过来以后,她托遍了关系,终于买到一张飞机票。
“小关,关老师,你去哪里?”关山睁开眼一看,是国家理工大学的前邻居和前同事,姜平。他的气色不错,人也胖了。
“果然是你,我看了你好久,都有点不敢认了。”
关山满头青丝已经白了一小半,头顶还好些,只是间或有几丝白发,可两鬓及太阳穴附近的头发竟白了一大半。关山原本长相清俊,虽三十出头,但看着和研究生们年纪差不多大,头发白了以后,从后面看上去,倒像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姜平前后看了一圈,又看到关山书包上“国家理工大学”的字样,才敢认人。
“姜老师你好,您这是,”关山强颜欢笑,“出差还是旅游?”
“出差。我已经不当老师了。”姜平笑眯眯地说:“我去了企业,现在在一家化妆品公司做研发,总部在申城。现在和公司去收购一家法国化妆品企业。”
关山勉强地笑着说:“茜茜呢?上中学了吧?”
“茜茜在家帮着她妈妈带弟弟呢!”
“是吗,你生二胎了?”
“对,八个月了,淘气得很。”
“那太好了,恭喜你!”关山勉强自己将嘴角上提,“茜茜该上中学了吧?”
“是啊是啊,她考上了上海中学国际部,马上开学就上初二了。成绩不错。对了,她说喜欢Clth。你知道去Clth上本科要什么条件吗?”
九月初,毛人杰、谢楚骏、刘慕琦和范湘等几个学生犹犹豫豫地进了办公室的时候,他们发现网传的一些谣言好像已成事实。五月份给他们网络面试的老师,六月和他们联系的导师,关山,被行政记过处分;二零二零秋季学期课程被取消,停止研究生招生资格两年,新招的学生都被挂在江院士名下,由副教授蔡继锋和张博指导。
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组里秩序井然。大家的课题都在按既定计划一步步推进,每周一下午四点钟组里开组会,常驻CERN和燕京的几个同学远程加入。
关老师也会从欧洲远程加入电话会议,他听大家的课题进展、给指导意见、听大家做文献报告,给大家出主意、挑毛病,分析文章的新意、亮点和缺陷。
江继川院士经常端个茶杯坐在后排,看大家开会。
师兄师姐和关老师开一对一会议的时候,好像特别高兴。
有两个已经博士后出站,在别的大学找到教职的老师经常回学校做项目,帮着关老师指导学生,给大家帮忙。
这是一个真正的团队,团结高效、荣辱与共、逆境中迎难而上。毛人杰、谢楚骏、刘慕琦和范湘等人的心安定下来了。该上课上课,该开会就开会,该看文章就看文章,该做实验就做实验,一切都没什么可抱怨的。
不过他们也有点遗憾,见不到帅哥导师,还有传说中的气质美女师娘。有一天,有个新生不经意地提起关于关老师的帖子,师兄师姐们满脸严肃,“网上那些东西都是谣言,都是假的。师母的确是关老师的学生,但是她一七年就毕业了。关老师和师母是一九年才开始谈恋爱的。要不是那些烂舌头的人,关老师明年春天就有孩子了!”
“所有这些信息,我们在网上都有一个详细的帖子,相关事实,包括关键时间点,都写得很清楚。另外网上有一个我们发的悬赏的帖子,我们在找一个叫冯颖的女人,悬赏一万元人民币。如果能找到她,我们就知道是谁污蔑关老师。”
“这样啊,那太可惜了。不知道师母的身体怎么样了?”
“是啊,也不知道师母的身体怎么样了。”
初秋,苍翠的树冠中,黄叶渐渐多了起来。
早晨,薄雾消散,晨光渐盛,凉意退却。
关山把朱樱抱到阳台的椅子上,给她戴上帽子,然后递给她一杯牛奶,“你晒晒太阳,我和学生们开组会。”朱樱默默地点点头。
她面色苍白,眼睛里也没有生气,像个美丽的布娃娃。
这段时间,她一直恹恹的,食欲不振,懒得说话,夜里经常哭着醒来,然后半天睡不着。关山知道她挂念父亲,思念失去的宝宝,只能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最近几天,她夜里睡得安稳些了,可人还是没有精神,也不太愿意说话。
关山看了看时间,转身往屋里走,她却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关山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抱着椅子挪了一挪,把她的脸冲向屋内,打开通往阳台的门。蹲下身体,平视着她的眼睛,“我就在屋里面,和你只有两米远,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
关山眼睛里的安抚让她安心,她松开手,微微点头,“辛苦你了。”
关山莞尔一笑,摸摸她的头发,“咱们是亲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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