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阳光和煦,快入秋了,宋骁飞、徐世昌在陆军军官学堂的练兵场督查军官的操练,他准备在秋天举行一次大规模的秋操演习,托李鸿章请醇亲王也来天津视察一下,这样一来给恩师涨脸,二来也提升一下陆军军官学堂的知名度,多要点办学经费,好扩大规模。这次从朝鲜回来,他还带了阮忠枢等一帮淮军心腹回国,充实军校。
在会操的场地,段祺瑞一声令下,操场上的一百多炮兵操纵二十门口径二百八十毫米的德国克虏伯巨炮齐轰,炮声隆隆,万米外的土墙靶子轰然倒塌,灰土飞扬。一阵炮响之后,操场上吹起了进攻的号角,王士珍带着一百马兵学员冲出,喊杀声震天,冯国璋带着一队步兵压后布阵射击。三军相互配合默契,宋骁飞比较满意。
会操结束,满头大汗的段祺瑞、王士珍、冯国璋问宋骁飞有什么意见,宋骁飞说:“兄弟们辛苦了!马兵和步兵我没意见,但炮兵以后训练时,尽量用移动靶,战场上的敌人是活的,不会像土墙一样傻不拉叽让你死轰。”段祺瑞连连称“是”,我回去就改,用马车当靶子。
这时,管理文牍机务的阮忠枢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说是中堂大人给宋骁飞的。宋骁飞拆开一看,是让他去处理北洋水师的“撤旗事件”,宋骁飞知道,刘步蟾他们已经在北洋水师开始搞掉洋顾问的行动了。
原来,北洋水师在德国和英国新购的四艘铁甲军舰中有两艘快完工了,水师提督丁汝昌奉李鸿章之命率人去接收。按《北洋水师章程》规定,北洋水师只设提督一名、总兵两名,提督之下,总兵官衔最高。丁汝昌走后,右翼总兵、“定远”舰管带刘步蟾降下五色提督旗,升起三色总兵旗,以此举宣示代行指挥北洋舰队。这时,北洋海军的高级顾问、自认为洋“副提督”琅威理当然不干了,立马跑过去厉声责问刘步蟾,丁提督走了,我还在舰队呢,你为什么升起总兵旗?这不是明摆着不把我这副提督放在眼里吗?刘步蟾早看他不顺眼了,便实话告诉他,你要搞清楚提督衔和提督还是有区别的。琅威理来北洋水师四五年了,这时已是第二次受聘,一直以为自己是北洋水师的“二号人物”,现在连一个总兵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拂袖而去,随即致电李鸿章,要求给个说法。
宋骁飞不想李鸿章知道这事是他在幕后策划的,便来到天津的李府官邸见李鸿章,故意推辞道:“恩师,学生一直统管的是陆军和军官学堂,这次北洋水师的事,应该由丁汝昌负责,学生恐怕不便插手。”
李鸿章说:“老夫记得刘步蟾是你推荐的人;而且他和琅威理闹矛盾,涉及到和英国海军的外交纠纷,你也知道,水师提督丁汝昌不在国内,即便他在,既不懂水师,也不懂外交。你去处理比较合适,一定要秉公处理,尽快息事宁人。”
宋骁飞这才去调查处理此事,他约了北洋水师右翼总兵刘步蟾、左翼副总兵邓世昌到望春楼吃饭,那日刘步蟾多带了一人,北洋水师左翼总兵林泰曾,给宋骁飞介绍:“这位是自家兄弟林泰曾,是我在福建船政学堂的同窗好友,现在是水师的左翼总兵,当年我们一起在建威号船上见习,睡上下铺。”
林泰曾上前跟宋骁飞施礼,道:“久闻将军威名,在越南和台湾痛击法国佬,长国人志气。今日一见,果然是虎目生威,一表人才,难怪中堂大人对将军如此器重。”
宋骁飞一看,此人眉清目秀,鼻梁高挺,皮肤黝黑,浑身上下精气神十足,便知此人日后必是一名虎将,拱手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就别拘礼了。你们水师将来必有机会建功立业,名扬四海。”
林泰曾一笑,说:“兄弟说笑了,谁不知道现在朝廷和李中堂都极为重视的是陆军,你的陆军军官学堂才是红花,我们水师只是绿叶。”
几人坐定,便开始商议怎么对付琅威理。俗话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和林泰曾一聊,宋骁飞才发现,这琅威理不简单,两度受聘为北洋海军总查,赏提督衔,负责北洋海军的组织、操练、演习和教育,治军严明,按照英国海军条令操练的北洋舰队,阵容严整,令行禁止,据说有一次深夜,他突然鸣警演习,各舰管带无不披衣而起,各司其职,从容不迫,北洋水师正需要这样的海军人才督导。
但撤旗事件的本质是海军指挥权之争,德国顾问穆麟德在朝鲜背叛中国后,李鸿章已对洋人顾问的忠诚大打折扣了,而且刘步蟾、林泰曾、邓世昌对洋人的指挥权过大已经很有意见,更何况琅威理还曾上书李鸿章,说北洋舰队中闽籍管带众多,以刘步蟾、林泰曾、邓世昌为代表,形成帮派,桀骜不驯,双方矛盾更加激化。必须想一个两全之策,既不能让琅威理的权力太大,也不能让刘步蟾他们觉得自己受琅威理指挥,思来想去,终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能化解这所有的矛盾,这个办法就是:搞掉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自己取而代之。
北洋水师根本的矛盾在于丁汝昌不懂水师,一味听命于琅威理,让刘步蟾等人感觉到自己受洋人摆布,自己来当这个提督,就不存在这个问题,至于要钳制琅威理,这个好办,再让北洋水师聘请一位美国顾问,授予他们一样的权力即可。这样李鸿章也会比较满意,水师的指挥权不会受到英国的钳制。
宋骁飞为自己脑海里突然出现的这个大胆的念头兴奋不已,但是,丁汝昌跟随李鸿章多年,自己贸然出手,不但有可能推不倒丁汝昌,内斗反而有可能引起李鸿章的反感,最好找一个淮军中有声望的重量级人物出手,才能搞定丁汝昌。宋骁飞想起了大哥刘铭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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