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早上,刘刈都在照顾碧桐包伤口、吃饭、喝水、吃药上厕所,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看看天色实在是不能再等了,正要转身到坡后面牵马过来,突然想起一事,又打开已经收好的背囊,取出了折叠铲,随后对碧桐说:“我去坡下面把你的管家埋了吧。”碧桐其实也有此意,但是怕麻烦刘刈,迟迟不好开口,眼下刘刈说得正合自己心意,只觉刘刈有情有义,坐在地上虚道了个万福:“多谢将军!”
刘刈不愿意让碧桐看到管家尸体的惨状,另外也怕多耽搁时间,只道:“你且稍作,我去去就来。”说着向山下走去,碧桐坐在坡上,放眼四望,只见漫山遍野都散落着敌军的尸体,有一种很不现实的感觉,再一想到自己被碾碎的家庭,知道扬州已然沦陷,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到这里,一时间不由生出了一股悲凉,脱口吟唱道:“叹知交一时散休。到家中急难再游。猛然间泪流。猛然间泪流。可为甚携手相看。两意悠悠。肠断江南。梦落扬州。”
刘刈边走边听这碧桐的歌声,只觉唱得天地萧瑟悲从中来,虽然落寞哀婉但却很好听,随着越走越远,那词儿虽然听不太清了,但是曲调却依稀传到耳边。刘刈蓦然回望坡上,却见碧桐正望着自己,虽然触到自己的目光却不回避。再抬头时,却见碧桐北面的田边上,黑压压的乌云正在生成。
刘刈跟碧桐接近青山镇的时候,天已过午了,江心洲还在十几里外,两人各乘一马,但是碧桐由于腿上有伤,小腿使不上力气,所以控马不易,刘刈把她坐骑的缰绳拴在了自己的马鞍后面,这样碧桐就免得费劲了。碧桐腿伤较重,刘刈也担心她不能骑马,原先是准备扶着她骑的,但是后来还是推翻了这个想法,除了尴尬以外,更重要的是从实际出发,一匹马只有一个马鞍两个马镫,两人共骑不舒服不说,关键是如果碧桐没有马镫的话,大腿的伤口会更重地压迫到鞍面上,颠簸得不到任何缓冲,伤口容易震裂。幸好刘刈多留了一匹马,解决了大问题,不过扶碧桐上马还是颇费了番力气,刘刈必须要把碧桐举到足够高的位置,她才能翻身到马鞍上,这里有没有上马石,所以他只能一手托着碧桐的大腿,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腰,这才助她上了马背,此时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所以也就顾不了这么多了。自己心里是坦荡的,反正这个女人对自己心里已经没有什么门槛了,也不知她有没有嫁人,要是他夫君知道了会不会个自己玩命呢?刘刈想到这楞了一下,为什么自己会想到碧桐已经嫁了人呢?嫁了人是不是就应该以夫姓称自己为某某氏了呢?她称自己为碧桐,这是不是闺名?也就是说她还是个未婚女子吗?
刘刈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不过他既得不到一个确定的结果,也不好意思直接问,要是人家嫁了人,老公死了,成了寡妇,自己这么问多伤人心,再说了,这是而自己为什么要问,反正自己也是不想结婚的。
碧桐开始话并不太多,可后来也逐渐问刘刈一些问题,主要是他那些奇怪的装备都是哪里来的,还有那些奇怪的功能都是怎么实现的,刘刈不想骗她也没法说实话,只好用自己造的或者有人教给他这类话来搪塞,碧桐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她继而对教他本领的那个“师傅”感兴趣起来,在她看来,那得是多么神奇的人物才能有如此不凡的本领,难不成是太上老君或者是鸿钧老祖么?到了后来,刘刈已经被问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了,只好不断用“你累不累。”“伤口疼不疼。”这类话来打岔,不过碧桐骑着马确实很煎熬,虽然刘刈有意不让马跑起来,但是马背依然是颠簸的,她的伤口已经微微迸裂了,鲜血不断渗出来,只不过她一身黑衣,一时也难以察觉,她怕刘刈担心,总是摇头说没事儿。
两人行了一个上午,竟然没看见几个人影,田间地头到处都是空房子,就连集镇也是空空如也,清军已至扬州,百姓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躲灾了。随着一路向西,渐渐走到了阴云之中,天空暗淡下来不说,远处的雷霆也不时闪动起来。离着青山镇还有七八里的时候,雨水终于兜头淋了下来,雨势很大,这点早在之前通过隐隐的雷声就能感觉出来,路上没什么可以遮雨的地方,就算有,刘刈也不太想去,这雨云看着不像是一会就能停下来的样子,一路上为了照顾碧桐,也不能放开了跑,自己已经超过了约定的时间,左贵一定着急得很了,另外一点,这里现在还没远离是非之地,如果背后追兵袭来或者哪里横插一只军队,自己就很难对付,这跟埋伏起来装神弄鬼打伏击不太一样,正面冲突,就算自己的武器再厉害,一梭子打完,只要不能克制敌人的士气,自己也只有跑的份,可是带着碧桐又跑不快,那可就危险了,只有跟自己人汇合上了船才能安心。
刘刈歉意地向碧桐表达了尽快赶路以追求安全的想法,碧桐痛快而欣然地答应了,虽然如此,刘刈还是不时地回头看看她,关切的神情溢于言表。碧桐大声道:“这雨来得可是我们的福气啊,但愿下得大些才好!”刘刈闻言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心想,难不成这女人触景生情,发了诗兴么?这雨又冷又湿的,那里有什么好处?却又听碧桐继续道:“这雨一来,将军跟我还有你的同班们的痕迹就都被冲去了,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不会知道我们去了哪里了!”
刘刈心道:我们上了船他自然就不知道我们去哪了,何必多此一难呢?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没有这雨,多铎早晚还是会发现那些大车走过的痕迹,到时候他就会发现这些车不是一直向西而是上了船,这嫁祸大顺的计划也许就没那么瓷实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雨来的确实是好,而且再大些就更好了。不过刘刈正想着,一阵微风吹来,自己倒没怎样,却见碧桐身体止不住抖了起来,雨水湿透了衣服,根本就挡不住风了。刘刈想了一下,突然停了下来,他脱去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了里面的碳纤甲,这东西是淋不湿吹不透的,如果碧桐穿上就会好受很多,他一手扯开方便的拉扣,麻利地取下了甲,碧桐却看着愣了,这个男人是在发生么疯,带下雨天的怎么就把上身脱光了,难不成是要洗澡么?紧接着刘刈跳下马,把一件奇怪的马甲递给了自己,并示意她套上,碧桐接过来依言套好,刘刈扬着胳膊帮她把侧面的拉扣粘上,瞬间,这奇怪的衣服就贴合到了自己身上。说来也怪,这东西说皮不像皮说铁不像铁,穿上很轻,刚开始还没觉得什么,但是再等风吹过来的时候,自己就没那么冷了。
碧桐道:“这是什么东西?”
“胸……马甲。”
碧桐细细地摸了摸道:“将军的东西都是这般的与众不同,马甲我见得多了,却从没见过这般古怪的,从上到下竟然是一整块的,要说是皮甲吧,一根皮绳一个针眼都没有,这是什么做的?”
“什么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冷么?”
“好多了,可你怎么办?”
刘刈从马背上去下斗篷裹在身上道:“我身子骨硬实,不碍事的。”
过了青山镇七八里的样子,刘刈在一个岔路拐向了南边,又走了一刻钟的样子,前面路边的树丛里突然闯出来十几个身披蓑衣的骑兵,碧桐大吃一惊,心道:糟糕!下意识地抓紧了马鞍的前鞍桥,却见刘刈已然停下了马,却并不去摘下他背后那杆奇怪的火铳,与此同时,那些人已经一阵风一般围了上来,领头的是一个彪形大汉,见了刘刈在马上行礼道:“大人,这一天不见,可想死我们了,尤其是晚了一个时辰,我们都担心您出事儿了!”言语间满脸都是关切之情。说话的人当然就是左贵,他带着十几个人迎出来几里埋伏在路边,既是放哨,也是出于担心。
刘刈笑道:“我怎么可能有事儿,只不过是路上救了个人,耽误了些时间罢了。”
左贵瞟了一眼碧桐道:“是个女的?”
刘刈咳了一声道:“先莫多言,东西装得怎么样了?”
“回大人,我们昨天午夜就赶到了江边,兄弟们轮流睡觉,抬箱子,反正我出来了一个多时辰以前还没装完呢,那些东西死沉死沉的,搭着跳板拉都费劲,弟兄们都要累吐血了,都说宁可去做那个体能训练,也都不想再搬箱子了。”
刘刈笑道:“我看是你这么想的吧,那我就成全你,带着兄弟们回去再来一个月的体能训练好了。”
“大人饶命,都是他们胡说的,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大人这衣服都湿透了,赶紧随我们上船去吧。”说着又瞟了一眼碧桐,悄声道,“大人,这女人什么来历,您怎么把宝甲给了这她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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