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律的担忧不幸成了现实。邺城已化作了可怕的炼狱。王浚的鲜卑兵团以疾风迅雷般的势头杀来。成都王司马颖没有等来援军,望着远远的征尘,便已被吓退。他下令,让自己的军队在城中劫掠一番,马上逃走。天底下从未出现过这般荒唐的军令。邺城的百姓给予厚望的守城将士没有为了保护他们冲进敌阵,反而冲进他们的屋舍,强行抢走他们那点可怜的财产。那些见敌闻风丧胆的士兵,面对无助的百姓倒是勇敢的挥起刀剑,邺城之中,悲鸣之声不绝。
成都王带着他最大的筹码——皇帝逃出了邺城,将那些城中百姓丢给了来势汹汹的敌军,可邺城百姓的苦难并未因这些禽兽的离去而结束。战争的荣耀属于战士,但那深深的苦难总是无情地压在那些最无力的民众身上。得胜的王浚没有什么赏赐给他手下那些鲜卑战士,他竟下令,允许鲜卑人在邺城劫掠三天,当作对他们的奖赏。就在这三天内,邺城成了那些鲜卑人的围场,百姓的性命,民家的财务,还有女人的身体,都成了他们的猎物。达达的马蹄声成了灾难的节奏,处处传扬着无边的恐惧。
“喂!拓跋锋!还不快抢,再不动手的话,这城里的好东西可都要被弟兄们抢光了!”鲜卑兵一边搜寻着自己的目标,一边拿自己的同伴打着趣。
“算了!就他,不杀,不抢,纯粹是个窝囊废,要不因为他和独孤首领沾亲,我们才不会让他跟我们一同出征!”
“嗯!窝囊废拓跋锋,他只会给我们鲜卑人丢脸!他就该像个妇人一样,守在锅台旁边!”几个鲜卑士兵狂笑一阵,又策马去寻找自己的猎物去了。
这个名叫拓跋锋的鲜卑人一向被同伴视作累赘与耻辱。战场上,他提着一柄巨剑,却从不奋勇杀敌,只是跟随着大部队,挥舞巨剑保护自己,听说他的那把剑居然是没有开刃的。战胜之后,又从不参与劫掠,只是呆呆地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同伴满载而归。在同伴们的眼里,他跟本不配做一个鲜卑族的男人。但这种鄙视,大家又不敢太过直白地表露出来,因为那个人和他关系密切。独孤天,天下闻名的鲜卑第一剑客,不知多少武人曾满怀壮志地和他对决,却没有一人能够胜出。前面提到的那位桓辉,便是其中一人,他的不败威名已在天下传扬开了。传闻,独孤天的部族遭到了袭击,成了他人的领地,他只得带领一干幸存者靠做庸兵为生。而今,做为这支鲜卑军团的领袖,人人都对他敬畏几分。那拓跋锋竟是这大名鼎鼎独孤天的内弟,这层关系令人们对那个窝囊废不屑,却又不得不收敛一些。
这一次,拓跋锋依旧提着他那柄重剑,在同伴们的狂笑和邺城百姓的惨叫声中无力地牵着马儿。嘈杂的声音似乎勾起了一些痛苦的回忆,致使他的脸上布满了愁容。
“好了,看样子他们已经走了。”彤云躲在屋舍的一角,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怀中邻家的孩子被她捂着嘴,吓得一点也没了声响。那孩子本是来她家吃点心的,方才,他一直在哭闹,要回到父母的身旁。彤云无奈,只得冒险一试。方才几个鲜卑人在门外纵声狂笑,此刻,那声音消失,外面变得静了下来。看来机会到了,彤云抱起那孩子,轻轻说了声:“乖,别怕,姐姐这就送你回家。”便冲出了门。
拓跋锋看到屋中冲出的女子,顿时惊在那里。眼前的女子仿佛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回忆之门。心中万千思绪,不禁脱口而出:“霞,霞!当真是你吗,霞?我就知道,你还没死。我一直相信,你一定好好地活在什么地方。我们终于又相见了。”说着说着,从记忆的深处涌出一股冲动,促使他冲上前去,紧紧将那女子拥在怀里。
彤云也没想到,一出门,竟与鲜卑的士兵碰个正着。那人满口皆是自己听不懂地鲜卑言语,彤云根本不知道那人要说什么。那人接着竟冲上来,死死抱住自己。彤云惊恐之下,奋力挣扎。可那人的双臂好似铁索般将自己牢牢的钳住,根本无法挣脱。绝望中的彤云没有注意到,那鲜卑人的双眼此时正躺着泪水,当然她也不可能明白,耳畔陌生的言语是在深情地呼唤一个女子的名字。她只是近乎绝望的挣扎,带着哭腔地笑声念着:“救我,皓,快来救我。”
怀中女子猛烈地挣扎似乎让拓跋锋冷静了下来,他听到那女子口中说出的是晋人的语言。他略知一些汉语,听出了那女子是在向什么人求救。他松开了手臂,看了看一旁早已吓呆的孩子,忙用蹩脚地汉语对彤云说:“孩子,快走!”孩子逃进了自家的屋舍,而远处,大肆劫掠一番满载而归的鲜卑人已策马回转。他们也没想到,在他们眼前,那个废物拓跋锋身边竟然出现了一个晋人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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