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轻人由于一路疲劳,早早的便睡下了。老人看着两个孩子入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既有一种安然,也带着几分愧疚。他回到自己的屋子,取出一支小匣,独步至屋外。
安静的夜空格外美丽,或许他也在抚慰着这座城市满是创伤的心。闻人仲打开那只小匣,里面是一身精心缝制的墨袍。是一份未及送出的祝福。
“老头,这么晚了还在门口干什么呢?赶紧回屋避避吧。”几个人慌张地奔来走去,看见独坐在屋外的老人,便特地上前关照一番。口气中透着焦急。
“避什么?”
“你还不知道?兵变啦!”
“兵变?”
“咳,还不是咱们那位大人闹的。我算明白了,什么大晋第一忠勇,纯粹是个贪婪狂妄的废物!”
镇守邺城的大人物,名叫司马腾。他是驱逐弄权者成都王司马颖的头号功臣。当刘渊叛晋,建立起匈奴汉国之时,朝廷上下也惟有他一人奋起讨伐,虽未功成,但也是屡败屡战。虽因当年王浚一纸荒唐的命令,邺城被鲜卑人大肆蹂躏一番,但它依旧是难攻不落的坚城。进驻邺城的司马腾自以为金城不落,可保高枕无忧。不知是连续的失败消磨了他的斗志,还是他的本性终究难掩,在邺城中,他的生活日渐奢靡,开始靠克扣兵士们的粮饷来满足自己的享受。而今闻报,有一支大军即将前来攻城。许久不曾调动的军队又要派上用场。司马腾遍寻了一番府中财产,发给麾下兵丁每人数斤米,几丈布,希望大家人人奋勇,抵御来敌。但是一直以来的种种行径早已伤透了将士之心,众将士最终发动了兵变,打进了司马腾的府邸。
“有这样的大人,有这样的兵,这是咱们邺城人几辈子做下的孽啊!倒霉啊!老头,我看啊,你赶紧回去吧,插好了门。那帮兵现在正在大人府里抢呢,万一他们抢上了瘾,杀到咱们这,可不知又有多少家要倒霉了。这帮兵,打起仗来怂得要命,跟咱们这些小老百姓,那可勇猛着呢。”那人抱怨着,又跑到别处去了。
闻人仲忙将那墨袍好好收在匣中,躲入屋内,紧紧顶上了门。
诚如那几个好事者所言,邺城的士兵正在司马腾府上大肆抢掠。司马腾也阻不住这势头,便丢下自己守护的城池,逃命去了。
敌军并非哪一国征伐的大军,只不过是一伙游民组成的叛军。他们没有遭到什么抵抗,很快地攻破了这座北疆堡垒。邺城百姓自然也逃避不了与战败相伴而生的灾难。叛军在城中大肆放起火来。熊熊烈火中,这座拥有着辉煌历史的城池在无助地低吟。连当年名盛一时的铜雀之台,也在烈焰中化作一片可怜焦土。人们不知用多长时间才筑就的辉煌,岂料毁灭它只需一瞬间。趁着这烈焰引起的骚乱,叛军冲入城中,大肆抢掠,享受着胜者应得的犒赏。
城外,石勒望着冲天的火光,心中感慨良多。“看来,禽滑先生所言不假,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沦为盗匪啊!”
就在不久前,方温建议汲桑攻打邺城。按照方温的说法,若要在乱世求生,便需要力量的证明。攻下难攻不落的要塞邺城便是最好的证明。而且,他亲自到城中打探过,邺城之主力不能守,将士离心。只怕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这坚城拿下。汲桑犹豫不决,他还不敢贸然与晋公开为敌。但无奈手下众将早已按奈不住,个个跃跃欲试。前些时,那位金面客的话早已膨胀了他们的心。
最终还是出征了,征战异常地顺利。只是石勒不曾料到,在大义旗号下同行的同伴们竟会这样象野兽般残忍。
“这叫什么士兵?居然抢到我的头上了!”司马腾抱怨着,带着家眷细软逃出了邺城,却不料一支敌军阵势森严地守在城外。
“你是什么人?”石勒策马上前,盯着惊慌失策的司马腾。
“我……”
“禀将军,小的以前就住在邺城,我认得他,他是邺城的守将司马腾。”
“为何逃走?”
“这……,不是逃走,将军天威浩大,下官料也无法抵挡,故来此将此城献与将军。”司马腾卑微地答道,此时,堂堂的晋贵胄跪在一个曾经的奴隶马前。他偷眼看着石勒,却不见石勒有任何的反应。“下官只求将军念下官献城之功,赏下官一条生路。”
“为官者抛下自己的子民逃生,有此等官员,国岂能不败,民何堪其苦!”石勒说着,手中长剑已沾满了鲜血。司马腾倒在血泊中,和他抛下的城池死在了一起。
斩铁,最后的墨者昔日的爱剑。此刻,他正静静躺这破屋的一角,辉光的利剑,此时落满了灰尘。透过这剑影,看着师傅那苍老的背影,墨闲心中不禁生出了些悲凉。却在此刻,师傅突然冲回了屋子,牢牢关紧了门。与此同时,四下已腾起了一片无助的惨叫,悲哀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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