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尘埃,在苍凉的古道戏谑。它们抚摸着地上不知何人的蹄迹,回想着往昔的荒唐。它们无情地笑着,因为在它们眼前,有一群颓废的男子,在重蹈着千年如常的马蹄。它们见多了这般的景象,这古道上,总不缺少落魄的男子。一串串颓废的蹄声,穿越千年,不断回响。由一篇悲哀的史诗渐渐蜕变为一串无聊的笑话。或许,这就是胸怀壮志却又失败之人,难逃的天命。
“先生,接下来,我们该当何去何从呢?”
在与追击的晋军一番厮杀中,汲桑丢了性命。很多士兵也都化作了无定河边骨,让更多的闺中人,只能继续空断柔肠。只剩下了一群失去领袖的男儿,遑遑如丧家之犬。
“将军,听闻现下,唯一能与晋抗衡的,便是刘渊大人的汉国。我们不如前去投效,也许尚有出路。”一名兵丁向石勒提议道。
石勒沉思着,他在默默权衡。而今,他已于不觉间成为了众人的依赖,不能草率定下这些人的未来。
“万万不可!”禽滑镝厉声喝止,“你们难道不知,那刘渊本是匈奴,匈奴人,个个皆是以杀戮为耕作的野狼。去投效他们,是不会有生路的!”
“可是留在这里,我们却断然只有死路一条。”石勒发了话,他的话语异常的冷静。“我们已是晋的敌人,继续留在晋地,我们只会象猎物一样被追杀。”
“可是……”
“可是,纵算晋军已忽略了我们这些蟊贼,但这里的每一个人,若是能在晋地寻到生路,便不会聚集在这里了。”
所有人都垂下了头,石勒一语,点透了他们的心思。
禽滑镝看着这些颓丧的男人,已明白了一切。他们不像自己,心中有着那般强烈的胡汉之界。他担心,匈奴人的胡狼之风,会将这些原本诚挚的男人更深的扯进暴虐的深渊。如果当真如此,那汲桑的壮志便彻底灰飞烟灭了。但是,这些人中,有羯人,有氐人,有羌人,他们本就是胡人。是晋人还是胡人来统率他们,这对他们本不重要。此间,亦有晋人。但而今的晋,他是清楚的。若是活得下去,安分守己的晋百姓岂会揭竿造反,甘为流寇。对他们来说,重要的已不是胡抑或汉,而是死还是生。
“我已决定,去汉国!有意者,便随我来。无意者,各散他方!”石勒一声令下,众人都紧随在他的马后。惟有禽滑镝一人,独立在那里。
“先生。”石勒轻轻唤了一声。
“抱歉,你们的前方,并非我所期望之道。我在此处,只是为了报答汲桑将军收留清翎的恩德,而今,将军已去,镝亦没有留在此处的理由了。就此挥别吧,石将军,照顾好大家。”禽滑镝轻轻一笑,笑容里带着无奈。
“道既不同,亦不强求。先生多保重,告辞了!”石勒在马上施礼道别,便带着众人继续上路了。
一匹匹战马,疲惫地从禽滑镝的身边走过。他目送着这些曾在同一旗帜下奋争的同伴,心中百感交集。身后,不知何时,一骑悄悄停下脚步。
“快去吧,和大家一起走吧。”禽滑镝淡淡说道。可对方的回应却令他大吃一惊。
“禽滑大哥!”
“清翎?”禽滑镝忙回身看去。
“禽滑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清翎嘴角挂着笑,眼窝却拦挡不住满盈的泪滴。她莞尔一笑,接着整个人从马上栽倒在地。
“清翎!”
……
“清翎,你的身子还很弱,这夜风寒,你还是留在篝火边吧。”看着清翎尚且轻飘的脚步,禽滑镝不忍地说。
“不,我只想多在你身边呆一会。”清翎微笑着,坐倒了禽滑镝的身边。
禽滑镝解下自己的长袍,轻轻披在清翎的肩上。他不愿星夜里柔美的清风伤了身边这同样柔美的女子。
自那时起,禽滑镝带着清翎游荡,寻到了这一处小丘。这里有一个小小山洞,可为清翎遮蔽风雨。小丘上也长着不少的药草,能够治愈清翎虚弱的身体。在这里,禽滑镝日日照料,直到她好转起来。直到他们能一起度过这样一个美丽的星夜。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美丽的夜,往往也是孤独的夜。在热闹欢聚之时,恐怕人们也无心去欣赏夜的美丽。这两个人儿,也仿佛是那无依的乌鹊。但望着彼此,他们心中都在庆幸,他们都已寻到了自己一生的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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