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三天后,我来到花坊里的天元酒楼找张恨天和他的长枪党弟兄们喝酒。
欲盖弥彰有时候是个实用的法子。我故意穿着巡长制服,毫不避讳自己巡警的身份。
来到天元酒楼二楼,张恨天已经跟他的长枪党弟兄摆好了酒等着我。
张恨天的这些个兄弟,竟然带着十几条长枪在天元酒楼喝酒!长枪党真是过于自信甚至自大。不过他们的自大也不是没有因由。整个闸北警署的所有便衣加全部巡警将他们包围在一座木楼上,他们竟然不费吹灰之力的杀出重围。在闸北,已经没人能让他们放在眼里。
“哈哈哈,兄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张恨天迎了上来。
“张大哥你还真是谨慎,喝个酒还带着十几个弟兄十几条枪。”我对张恨天说。
“没法子!世道艰辛,想对付我的人太多。这年头,只有枪杆子才是实实在在的保障。手里有枪,心里才能不慌。心里不慌,才能喝好酒。我这条命虽然自己都不在意,却不想便宜了上海滩里的那群乌龟王巴蛋。”张恨天解释道。
乌龟王巴蛋?张恨天啊张恨天,你不会知道,我也是上海滩那群乌龟王巴蛋里的一员。
张恨天把我介绍给他的弟兄们:“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在赌坊认识的那个巡警。这兄弟虽然穿着一身狗皮,却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大家不要紧张。”
古道热肠?张恨天,你高看我了,我是蛇蝎心肠还差不多。
我在座位上坐定,张恨天举起酒杯:“兄弟,天地广阔,遇见了就是缘分。能让我张恨天看得上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干了这杯。”
我也举起酒杯:“张大哥你看得起我,我也不能给脸不要脸。来,干!”
张恨天又对我说:“放心,你跟我结交的事,天知地知。我清楚,如果警署的人知道你跟长枪党的首领在一起喝酒,你一定会惹上麻烦。这十几个弟兄,当初都是我手下的兵,对我忠心耿耿。绝不会出去乱说的。”
一番觥筹交错,我和张恨天都喝的畅快。
我问张恨天:“张大哥,有个事情我一直想问。”
张恨天说:“但讲无妨。”
我说:“张大哥,你当初是追随过孙先生的。后来虽然在军界失了势,可始终是一个官军的营长,骑洋马跨洋刀的人。为什么要造官长的反呢?现在的督军、大帅、护军使多如牛毛,即便是那位卢护军使故意排挤你,你完全可以投靠其他的督军、大帅,打他姓卢的呀!为什么要造了他的反又落草为寇?这‘匪’字可不怎么好听啊!”
张恨天长叹一声,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说来话长。当初我追随孙先生反清,是为了缔造一个平等、博爱的共和国!让穷人有口饭吃!让无家可归的人有个安居之所!可反清成功后,我发现,哪里有什么平等?富人还是那些富人,穷人依旧吃不上饭。官僚们大部分还是前清的那批官僚,只不过换了一身官衣。连孙先生都被袁世凯排挤出了政府!”
张恨天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自从袁世凯一上台,我是追随过孙先生的人,自然饱受排挤。官职一降再降。降到营长,对于我这个刺杀过前清王爷,在同盟会有着老资格的人来说,已经是过分了!营长就营长吧。我想,做一个营长,用手里的枪杆子保护国家,保护老百姓,也算是为国家出了一份力。我真是太天真了!如今的军队,不是保护老百姓的!只是督军、大帅、护军使们鱼肉百姓、争夺地盘的工具!”
照张恨天说的,他之前经历跟我们闸北警署的署长胡云春倒是很相似。都是追随过孙先生,为建立民国立下大功的人。袁世凯一上台,他们就备受排挤。
所不同的是,胡云春安于拿一份官饷,寄情于租界的烟花柳巷。张恨天却落草做了匪。
我点点头:“张大哥,大清朝廷一倒台,上面的人就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确说不过去。”
张恨天又说:“渐渐的,我开了窍。历朝历代的政府和军队,没有一个不是为了盘剥百姓!民国也不能免俗!真正想为老百姓做些事情,不如像评书水浒传说的那样,立起大旗、替天行道、杀富济贫!我张恨天抢过当官的、抢过有钱商人的、抢过青帮大佬的,可就是没抢过穷苦百姓的!我不在乎钱,要钱做什么?抢来的钱,大部分都分给了穷苦百姓。”
张恨天这样说,我心中竟然对他生出了几分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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