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身边多了很多和我一样的人,他们在人群中有些特别,身边总是围着几个穿着个性打扮精致的同性。细腻感性成为了他们的标签,人们对待他们的争议从来都是源源不断的,我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我长在北方的一座小城,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四岁那年,我的亲生母亲和我父亲离了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我也很少能见到我的父亲,我知道他和新妈妈住在另外一个房子里,后来还有了一个很小的弟弟。
从小,我最害怕听到的一首歌就是《世上只有妈妈好》,每当我听到这首歌的旋律和歌词都会哭的很伤心。那个时候我就懂得心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是想念里夹杂着对亲情的幻想,委屈中饱含了对亲人关怀的渴望。从小听到最多关于我母亲的话,就是在被奶奶训斥时,她说我的所作所为特别像我妈,现在想来,被她这样说也是一种幸福,至少我身上有我母亲的气息,知道原来她和我一样,想着想着都可以笑出声来。
奶奶生那个年代地主家里,性格和脾气除了雷厉风行还格外的蛮横乖张。年轻的时候,她在街道办公室做主任,和乡亲邻里之间关系十分和睦。可能是走街串巷惯了,老了的她还是喜欢挨家挨户的串门。无论是同龄的老太,还是中年的婶婶,都能和奶奶相处的很好。每次去别人家里,她们都会给奶奶沏上一壶好茶,准备好一盒火柴,一个烟灰缸,一盘瓜子,听她讲述传奇的一生,我记得有好几次把邻家奶奶讲哭了。奶奶特别能抽烟,一天两包烟有时还不够。从她开始讲故事就一根接着一根,直到这一天结束。她经常抽的别人家里云雾缭绕的,毫不夸张的说,我都看不清别人的脸。
在北方,很多结过婚的女人就呆在家里操持家务,男人去外面打工挣钱。平时这些人闲着,就把我奶奶请过去,一直听她聊到中午。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她们还会把奶奶留下,然后准备一桌丰盛的菜。奶奶是不喜欢占别人便宜的,她回家煮上一锅浓稠的豆子粥再炒一盘菜,端过去搭伙。中午放学,我就会和奶奶一起,今天到里屋的婶子家,明天到后院的奶奶家,后天再去南屋的大娘家。那些年无论是周末还是寒暑假我就和这些不同年纪的女人们待在一起,久而久之,我的动作和习惯就被感染了。
爷爷是从来不和这帮老太太们凑一堆儿的,他一个人拄着拐杖到外边的饭馆或是吃上一碗拉面或是喝上一碗肉汤。下午再去文化宫听会儿戏,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唱京剧的,而且唱的特别好。他平常很早出门很晚才回来,一般是见不到的。奶奶和爷爷经常吵架,每次见她对着爷爷骂,我也就慢慢的开始不怎么喜欢和爷爷说话了。
奶奶和我继母的关系非常差。有次,爷爷还差点动手打了我继母。在我继母没有怀孕之前,我曾跟着她和父亲生活过一段时间。奶奶因为不喜欢我的继母,经常跑到父亲单位找他的同事和领导告状,讲述自己这些年抚养子女的辛苦和不易,顺便告我父亲不赡养老人,对家里面的事情不管不顾。从那以后,每次回家经过院儿里,我都被一群看上去特别亲切的婶婶和大娘叫过去说话,她们是一些我父亲同事的妻子。可能是我太缺少母爱了,我也乐意到她们身边,喜欢在她们的腿上坐着,在她们的臂膀和怀里站着,喜欢听她们夸我,说我长得乖巧。可唯独让我有些反感的,就是她们每次问我的一些话。比如我想妈妈么,现在的妈妈对我好不好,并对我说,没妈的孩子特别可怜。其实她们本不应该提起这些话题,如今想来无非是一遍遍的在我弱小的心灵上撒盐。我的生活也并没有像她们所说的那样,新妈妈对我还不错,她很爱笑,经常给我买一些格外精致的糖果。
奶奶会不时出现在父亲单位的家属院,到他领导和同事的家里做客。时间一久,院儿里关于我家的闲话变得多了起来。从那些假装关心我的人眼中,窥探到了同情和看笑话。有时这些人教唆我不要听继母的话,还时常把我从小没妈的事儿挂在嘴边。可我一直不明白,她们为何要让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懂得这些?她们这么关心我,为何不曾给过我一颗糖果?那时候因为这些话,我渐渐变得自卑起来。
有几次父亲喝酒动手打了我,我就跑到奶奶家,第二天父亲就会买特别多好吃的过来接我回去。可能是太少见到父亲,又从来没有和他沟通过,我十分渴望得到他的爱。每次他买零食给我,我都感到无比的幸福,那一刻我觉得他是爱我的,他在宠溺我。这种宠溺和被爱让我上瘾,我开始经常离家出走,我知道每次走他都会来找我。
直到有一次,他很久都没来,奶奶为了把我留下,还在专门在家里迁了有线电视,给我炖了很多鸡鸭鱼肉。奶奶说,她从小把我带大,为何我这般没良心,后妈对我不好,为什么我不留下来呢?我动容了,但那时心底还是希望和父母生活在一起。
我读的那所小学是小城条件最艰苦的。学校里面没有操场,学生却特别多,每一间小小的教室里面都挤满了人。每个班配有两名老师,一个教数学,一个教语文。我的这两个老师都是从县上过来的,满口黄土味道的家乡话,教学能力也不足。期末考试全城评比,我们班的成绩是最差的,就连整个学校的名次都是垫了底的。学校的课程安排非常不正规,课程表上的体育课、手工课都上数学课,社会和自然课则上语文课。
我们班上有65个人,只有32张桌子,我便是那个坐在讲台背对黑板抱着板凳上课的人。因为在讲台边上坐着,即使我面对黑板,因为反光,我依然看不清上面的字。下课后我时常吸到擦完板书的粉笔灰,时不时的就会咳嗽,每年都会得上两次肺炎。这种程度的罪遭的还远远不止,有时候我坐在讲台上面,教数学的桂华感觉来回走路不方便,便一脚把我踹到门口的墙根底下,我就坐在地上趴在板凳上面听她上课。我记得也是那个冬天,我小小的年纪就患上了关节炎,如今一入冬,便腿痛发作。六年里,至少四年的时间我是这样熬过来的。她们两个人可谓是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以至于每当我想起小学的这段时光都是痛苦至极的。
每逢中秋节假还有临近春节的那几天,教室门口经常会出现一些同学的家长。她们打扮的精致漂亮,左顾右盼的在班里搜索自己的孩子。我们的班主任语文老师淑云看到门口站了个人,便歪着个头,斜着颈,“嘎达嘎达”的走出去。我恰好坐在门口儿,每次她们说的话我都听的格外清楚。淑云简直就是一个超级演说家,每次她说的内容都要欲扬先抑,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是可以进步和改变的。好几次说到这儿,我就从门缝里看到她和家长在那里撕拽,两个人互相拉扯着胳膊,手里的东西一会推到你那儿,一会儿拉到我这儿,最后都是到了淑云那儿。随后两个人的眉头舒展开了,淑云笑得最灿烂,她那张满是红血丝的脸蛋儿泛着锃亮的油光,嘴角也裂到了耳根后面。两个女人时不时的把耳朵凑在一起,捂着嘴说着悄悄话,说完就哈哈的乐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家里很穷,每学期开学最多给老师带副挂历,所以这种场合我的父母是从来不会出现的。每次开家长会我就拉着爷爷去,但似乎爷爷做不了我的主。第二天奶奶又被叫了过去,可以想象,她把整间办公室弄的乌烟瘴气,她盘着腿坐在那里吞云吐雾,侃侃而谈。奶奶当着我的面讲述我如何凄苦,平常也没有人教育我。她说,“淑云老师,您以后就是孩子的妈,您不能不管他,他不听话,你就打,往死里打,你打坏了我都认。”淑云听了这话连忙回道,“我哪敢呀,真打坏了你得找我。”“不会的,我给你写保证书,在上面签字”,奶奶激动的回答道。从那天起,协议就生效了,淑云和桂华更加肆无忌惮的对我联合双打,甚至很多次挨打都莫名其妙,没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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