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茶泡在与它的身份极为不符的白瓷大碗,每个碗中的茶叶屈指可数。
沈老六端起碗喝了一口,连忙催促道:“亲家,你快尝尝!”
高瘦男人笑面迎人,端起茶碗也抿了一点儿:“好茶,真是好茶。”
其实他哪里知道什么是好茶,他上次喝茶还是几年前城里亲戚的婚宴上。
他们家一共生了八个孩子,最大的姑娘年芳二十,最小的还不到一岁。
身为一家之主,生活的重担尽数落在了高瘦男人的身上。
这年头,家家孩子都不少。每家每户分到的地也都差不多,撑死相差也不过一两亩。可要是像沈老六这样一家子一共一个儿子,其他的都是女儿,那可就好养活了。
但高瘦男人家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他们家足足六个儿子,全是在吃饭的年纪。地里长出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每年还要赶在村子其他人之前,跑去野地跟天上飞的麻雀争夺那一点点的草籽。
草籽的味道不太好,但混在粮食里一并做成窝头,虽然不好吃,但也能果腹。草籽总好过树皮。
可这也一样是杯水车薪。大小伙子吃死老子,这话不假,大小伙子不吃三天闲饭,这也不假。几个儿子都争抢着帮家里干活,但家里的活儿干的再好,地里产出的粮食也终究那么多。该不够吃,一样不够吃。
幸好他的大女儿到了年当婚嫁的年纪了,经媒人介绍。邻村的生产队队长的儿子,也到了该娶老婆的年纪了。更好的是,队长家只有一个儿子,将来房产地产都是儿子的不说,光是现在家里的粮食都吃不完的吃。
几个丫头片子哪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大小伙子能吃。
高瘦男人家别说有余粮了,没到啃树皮的地步就不错了。
他望着桌子上的瓜子花生,便更加确信了自己的选择没错。
“沈队长,我叫李有富。是西迷王村的三代贫农。”
这个年代谈婚论嫁,首当其冲的便是阶级性质。
沈老六赶忙笑道:“我也是三代贫农!我年轻的时候吃苦耐劳,积极响应国家政策,这才受人推举,让我当了这生产队的大队长。”
李有富又看向了一旁的沈祥瑞:“沈队长,听说您就这一个儿子?”
“可不是嘛!”沈老六看了看腼腆的儿子,“我爹有两个儿子,等传到我这儿,就剩下一个儿子了!”
“那剩下的大姑娘呢?”李有富问道。即便是相亲,也不能当即就直奔主题,先聊聊家常,提升好感度。这样才有利于剩下的正经事。
“几个姑娘这会儿都跟着他们娘在后面水坑放鸭子呢。去年我们买了十几只鸭子苗,现在全都成了膘肥肉厚的大肥鸭了!每天下的蛋,吃都吃不完。”沈老六的几个女儿心灵手巧,没事的时候,就陪着母亲一起织织草席。他把这些草席带到城里,也能卖上几个钱。这才有了闲钱能买上几个鸭子。
“你家还有鸭子呐?”李有富家的几个臭小子别说手艺活了,做个凳子、扫把都有够费劲的。
“这都是国家的政策好!”沈老六哈哈大笑。
其实鸭子鸭蛋也没有他说的那样吃都吃不完,只能说鸭子下蛋了,一家人一个月能开几次荤腥。远远达不到吃都不完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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