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世间很多事问有没有意义都是没有意义的,但肖恩还是想问一句,
“有什么意义呢?混乱流血的世界,你作壁上观很享受吗?”
他看着对面的赛巴斯,问道。
“享受?”赛巴斯摇了摇头:“没有享受,甚至异常痛苦,但还是要去做。至于意义的话——大概是为了帝国变得更好吧?”
看着赛巴斯认真回答的模样,肖恩差点儿要被逗笑了,“更好?确实更好,旧帝国政权要完蛋了,这样的帝国确实要好一些——但你也要完蛋了,赛巴斯,你失败了!”
面对略带讥讽的话,赛巴斯却没有任何恼怒的情绪:“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拖着残破的身躯喝着这一辈子最后一杯茶……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这一切不在写好的剧本里呢?”
肖恩一愣,随后一股寒意冲上脑海:“什么……意思?”
赛巴斯笑了笑,像是完成夙愿一般长舒了一口气,“肖恩,一切都还在条不紊地发展——以今天为界限,旧帝国将随着我的死亡而画上句点,新的时代将在议会的带领下来临!”
肖恩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或许真相已经近在眼前,却让人无法相信。
赛巴斯继续讲述着。
“我是皇室的私生子。”
此刻,这个一直号称血脉为尊的皇帝毫无顾忌地掀开自己的伤疤,将足以称为屈辱的事实阐述:“在十二岁以前的时光里,我生活在帝国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地方,但直到如今,我仍然认为那里是我真正的家——在那里,我有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母,一个善良温柔的义姐……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时候,还真是令人怀念……”
赛巴斯的目光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
肖恩却嗤笑一声:“可现在那个地方大概也没能逃脱战乱吧?在你一手导演的内战中灰飞烟灭了也说不一定?”
“不。”赛巴斯摇头,“并没有——那个地方在内战开始之前,就已经毁灭了——被一场大火烧得连废墟都没有剩下!”
他垂下眼眸:“忘记了吗?肖恩,你也曾去过那里,那个渺小的不值一提,但却满载着我的回忆的地方——安德鲁森。”
像是惊雷一样,“安德鲁森”四个字回响在肖恩脑海中。
记忆深处属于那个鬼镇的信息浮现而出。
——位于罗克希尔,在三十年前安东尼奥的屠杀中一人不剩,而后者也被赛巴斯钉死在破旧墙壁上整整三十年!
那么稍微猜测一下:安东尼奥记忆中所折磨致死的女子很有可能就是赛巴斯的义姐,而他第一次屠杀的那一家子大概就是赛巴斯在安德鲁森的家……
然后,安东尼奥自神秘信件得知了当今皇帝与自己手下冤魂的关系,惊惧万分后恶向胆边生——屠杀了整个安德鲁森的所有居民并嫁祸给所谓的颅骨行者!
最后,赛巴斯调查之下得知真相,将其钉死在安德鲁森整整三十年,直到肖恩误打误撞将其杀死。
可是……这他娘的又和内战有什么关系呢?
赛巴斯继续讲述着,“在我十二岁那年,因为巧合被皇室发现带回了皇宫,那真是一场灾难,我亲眼看到了无数肮脏阴暗的龌龊,帝国高层腐朽之下,罪恶横生,人性扭曲——无数和我们一样鲜活的生命沦为我的生父伊戈尔和贵族们的玩物,他们为了娱乐将人放在笼子里与野兽厮杀,为了欲望巧取豪夺美丽的姑娘导致无数家庭破碎,甚至听信邪派炼金术师的‘九月九日的婴儿血肉能长生不老’的鬼话而做出不能称之为人的行径……”
赛巴斯说:“我很恐惧,也很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奈——一个无依无靠的私生皇子能改变什么呢?什么都不能。
在这样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生活中,我度过了四年的时光,那时候我没有成年,不被允许离开君士坦丁,于是我就写信给安德鲁森的父母和姐姐——那几乎是我在黑暗中唯一能仰望到的光明。”
“直到四十年前,我十八岁,在迟来的赋格典礼上,我觉醒了,获得了一根漆黑的烧火棍——就是刚才那那根权杖。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私生皇子不堪造就,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它就是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足以颠覆整个帝国的力量!”
赛巴斯轻轻摩挲着椅子扶手:“在那之后,我曾多次找到我的生父伊戈尔,试图扭转他极端和扭曲的世界观,让他看一看无数在泥潭中挣扎的人们……但我失败了,不仅如此,他还认为我是因为十二岁前在安德鲁森生活的经历所蛊惑和污染,一怒之下准备派兵踏平安德鲁森。
于是,我和他的矛盾,和整个帝国高层的矛盾,在那一刻爆发了——我提起权杖敲死了他,很多人为他复仇,大喊着‘杀死弑君者’要将我处以极刑,于是我也敲死了他们,其中包括我那几个为了皇位拉帮结派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的哥哥姐姐们。”
像是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赛巴斯语气平淡:“那一天,尸骸堆满了皇宫,鲜血流成了河。自此,我毫无阻碍地登上了王座。”
“在那之后,我丝毫不敢懈怠,励精图治,提携能臣,打击腐败……此后大概十年间,混乱腐朽的帝国终于重新焕发生机与活力。”
肖恩明白,这大概就是历史中罗塞尔统治的被称为盛世的时期了,但新的疑问又诞生了——那为什么会演变现在这样呢?
“那时,我曾想将安德鲁森的家人接到君士坦丁,但他们拒绝了——他们说他们不知道什么皇帝罗塞尔,只清楚有一个叫做赛巴斯的乖巧孩子就够了。但我明白——他们是怕别有用心的叵测之徒抓住我的把柄和软肋,而在这期间,我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儿——一个看似人类,但实际上是不完整天灾的流落到圣卢森的小女孩儿,给她取名为席塔拉。那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赛巴斯此刻的声音变得很温柔,也很平和。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肖恩突然开口,但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他们死了。”
赛巴斯低下头,语气骤然冷冽,“在我君临天下,威仪无双之时,他们死了。义姐被折磨致死,父母被砍下头颅,甚至为了掩盖罪行,安东尼奥将整个安德鲁森付之一炬!”
肖恩默然。
“于是,我将收受他贿赂而扭曲真相的帝国调查团全部处死,又将安东尼奥钉死在墙壁之上让他赎罪……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赛巴斯的表情变得痛苦,他抓着头发,像是重新揭开了血淋淋的伤疤,“多么讽刺啊!在我自认为因为我的统治而变得美好又光明的帝国里,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人。”
仅仅从字里行间,肖恩就能体会到那种无奈和绝望。
“在此以后的八年时光里,我一直在思考——究竟是什么地方错了,导致悲剧的发生?是安东尼奥的罪恶?还是我的疏忽?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后来我明白了,是制度,腐朽的制度像古树根一样盘虬卧龙地扎根在整个帝国之中,汲取着血肉和养分,播撒罪恶!只要这扭曲的,不合理的贵族制度还存在,那无论多么贤明的君王都无法摧毁那些阴暗的龌龊!所以,唯有……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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