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考场的那一刻,肖童整个人一下子没了力气。他扶在栏杆上足足有半个小时,喉咙里有种想吐却吐不出的难受。
这是他第九次参加这种公务员职位的录用面试。他记不清自己奔波了多少城市,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每逢大考的时节,考点旁边的订房价格总是贵得离谱,火爆程度堪比情人节。
什么支撑着肖童一直坚持着,肖童也搞不清楚,但他知道,如果自己能考上,那他的命运将从此改变,就不用再跟工友抢卫生间,不用再受车间主任的呼来喝去。
肖童不是一名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为了偿还读高中六年借来的外债,背井离乡,他跟着父母,来到这有着天堂之称的杭州,已经有三年时间了。
不,你没看错,是六年,肖童高中读了六年。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当了三次炮灰。
复读是一种执念。肖童有时候也会懊恼自己浪费了这三年青春,没有羞涩的爱情,没有同桌的你,只有题海与自己相伴。
在这多元化的时代,肖童这样的寒门学子,改变命运步入上层社会,最有效的方法还是读书。
他庆幸自己生活在这样美好的时代,虽然没有读过正规的大学。但在老同学余青青的帮助下,他考了两次“一村一名大学生”招生考试,才勉强读了个农林类大专。
据他爷爷讲,这世界上有两类人,会读书和不会读书的。会读书的,哪怕天天上课睡大觉,考起试来还是名列前茅;不会读书的,哪怕吃饭蹲大号抱着书啃,考试还是名落孙山。
肖童一直以来想做第一类人。可现实很骨感,他很不幸是第二类人。不过幸运的是他有一个好爷爷。小时候,爷爷常拿着那本泛黄的线装族谱,教育他要好好读书,因为他们祖上也是出过太学生的,是有读书的根种的。
据族谱记载,肖童的爷爷的爷爷是太学生,后来官至礼部侍郎,还留下一个“耕读传家”的家训。“耕读传家”的牌匾,红漆几乎褪光,至今还挂在破败的肖家祠堂组屋中央。
要不是有这样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一代传一代,像肖童这样的贫困农村家庭,在生活的重压下,读个初中,女孩十五六岁就早早出去打工了,哪能考了三次,到了快十八九岁还在家吃闲饭呢?
“你家崽,读这多书,还不是要出来挣钱,莫要读傻了!”亲戚朋友的“关心”纷至沓来。事实证明,能传承的不只是家教,还有贫困,还有这些以爱之名去给人强加压力的“关心”。
“要不,跟我们出去打工?”父母倒不是因为人言可畏,只是怕跟他的堂哥一样考不上大学而疯疯癫癫的,也是倾向于他放弃求学。肖童堂哥第三次高考失利,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睡。现在痴痴傻傻已经四五年了。
那一夜,他在弥漫着臭袜子味道的集体宿舍里,做了一个好美的梦,他梦到自己衣锦还乡,骑着高头大马,鸣锣开道,给那些瞧不起自己的势利眼亲戚看看,我也是吃皇粮的人了。
肖童拨通了母亲的电话。他短促地叫了一声姆妈以后,竟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了。
“电话费挺贵的,不管什么结果,都没关系啦”。在母亲眼里,只要他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哪怕继续在工厂打工也是没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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