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开学，罗水平班里发来了家长会的通知，罗育华一早用那辆破自行车驮着两篓子蔬菜上街，卖完蔬菜把篓子放在诊所，洗刷干净换上一身提前准备好的衣裳，那是家里唯一相对体面的一身衣裳，去高中学校开家长会。
这不是罗育华第一次来这个教室参加家长会，前几年每年都要来一两次，同样还是这个教室，这个教室离汪老师家最近，正好在他家对面，直线距离也就不到10米，教室在二楼，汪老师家在对面教师楼的三楼。从他家里可以清清楚楚看得见教室里的一举一动，这样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学生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监视，什么时候不监视，要是被他监视到上课不认真或者打瞌睡，那就等着晚自习的一堆狗血喷头式的死骂，什么难听的话都能从他嘴里出来。所以，只要学生们在教室都不敢做任何小动作，生怕被发现就完蛋了。晚自习就更不要提了，他就坐在最后一排陪着，也没一点瞌睡盯着所有学生，大家都像是囚牢一样，真是度日如年。偶尔会有一两个学生实在瞌睡坚持不住了，也是假装保持的姿势，偷偷地睡一会。
还有一会，一个同学实在是太困了，不知道是头天晚上偷鸡摸狗了，还是溜到电影院看电影去了，反正没到9点就困的不行。起初还是保持正确的姿势在偷着睡觉，不一会儿，扶着脑袋的手没撑住，一不留神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本来鸦雀无声的教室，突然有一个结结实实摔地上的声音，全班的眼光齐刷刷地朝摔倒的同学那边集中过去，引起一阵哄堂大笑。汪老师一声咳嗽，大家都全部不敢做声，假装继续，眼睛还在瞟着，捂着嘴不敢笑出声来。这结果就用说了，被罚站到教室最后面，足足被骂了半个小时。这一顿骂，所有同学的睡意也就全没了。
家长会教室里，像往常一样，罗育华习惯地坐到了最后一排，等待班主任汪老师和各课任课老师进教室来开会。也还是像往常一样，带着深度眼镜的汪老师第一个走进教室，后面是其它课的任课老师陆续进了教室。汪老师进门第一句话就给家长们来了一个下马威，人还没坐下，就呵斥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一位家长起身：“你坐这第一排中间干啥？这是你坐的位置吗？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家公子哥就是烂泥巴扶不上墙的货色，我看你这家长也一样，有什么样的家长就有什么样的孩子，成绩这么差还坐第一排？真是不害臊。”一顿毫不留情伤人格的谩骂之后，那位家长只有灰溜溜地走到教室的最后面，站在墙角不知道坐哪里，满脸羞得通红。
接着，汪老师马上像换了个人一样，很客气地对坐在最后一排的罗育华说：“罗水平同学家长，请坐到前面来，这位子就是你的。不要坐那么远嘛。”罗育华听到要请他坐到第一排去，还是正中间，还真的有点不敢。这三年每每想到他那样子都怕，别说见面了，今天还要离他坐得最近，还真有点慌兮兮的。但人家班主任请自己上前去，也不能不去呀，赶忙起身让位给刚才被赶下来的那位家长，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你坐我这位子吧。”边说边走到最前头，坐在了第一排的正中间，正对着汪老师。
依然还是千年不变的流程，因为是第一次开家长会，汪老师先是重点介绍了各位任课老师，每一位介绍得都很详细，大体都是各种头衔，各种荣誉，目的就是要告诉家长们，他的这个班上任课老师肯定都是学校最好的老师，全县找不出第二个这么高配置的班级，其中还提到了英语程老师。程老师一看就年纪很大了，已经退休好几年，是被汪老师请回来再任教的。据汪老师说，这位英语老师就是个传奇，老大学生毕业在高中教书，本来以前是教物理的，但后来在打倒牛鬼蛇神那几年就不让他教书了，不让教书的这几年他就去自学英语，天天抱着英文字典背，捧着英语语法书学，几年下来就精通了英语，后来还翻译和出版了好几本英语书籍。等回归学校教书后，学校发现他英语比物理好，自此就成了高中的英语老师，但他毕竟是自学的英语，单词语法都没问题，发音就够呛了，这是后话。
汪老师介绍完任课老师，然后就是介绍班里学生们的学习情况和上学期的期末成绩。重点表扬了几位学生，首先点名表扬了罗水平，数理化成绩好，语文也不错，就是英语不如数理化那么好，但总成绩还是排第一名，这汪老师是教数学的，所以就特别表扬了罗水平，还专门提到了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数学成绩，罗水平是满分，唯一的满分。接下来还表扬了罗庆强等5~6位同学，还是跟往常一样，汪老师对每位学生的考试成绩都如数家珍，特别是数学成绩都记牢记于心，嘴里说出来的分数跟排名表上分数一分不差。
汪老师说：“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上面几位同学是排名靠前的，他们都是学校的宝贝，我们学校一定会重点培养，也希望你们做家长的也要时时监督，特别是周末在家里的时候千万不能放松，还有就是多给钱，吃好点，身体不好的话，学习怎么提高呀？不要不舍得钱，该花的要花，冲上好大学，重点大学就好办了，这点钱算什么？到时候加倍还给你们。”
成绩好的表扬完了，成绩中游的就一带而过，没有点名没有太多评论，接下来就该学习差的几位同学了。汪老师先是点了7~8个同学的名字，马上提高嗓门，很生气地说：“这几个就是拖油瓶，搅屎棍，成绩差纪律也不好，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货色。我看还是早点转班算了，反正也是考不上的，还不如给我班上留几个空位子。要不能就早点带回家吧，今天就带回家都行，在这也是浪费时间，我看到他们眼睛都冒血，早点滚蛋，早点滚蛋！”
一顿大骂，骂得后面的家长脸红脖子粗，就是没一个敢吱声的，在这家长会上，排名靠后的家长就是来挨骂的，大家早就听说了这个传统，但没想到骂得这么厉害，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嘴上还是不敢说呀，毕竟谁要敢顶嘴，那明天就肯定收拾书包走人，这一点汪老师肯定做得出来，所有的家长都明白这个道理，如果真的被赶出这个班，那考大学的希望是绝对破灭的，起码在这个重点班里，如果努力还有一点点希望。
骂了好一阵，口都干了，汪老师喝了几大口水，清清嗓子继续说：“还有点事情要跟你们家长说的，第一就是，我们班已经为每个同学定了一台随声听和10盒英语磁带，随声听是日本进口的，要买就买好的，音质清楚，随声听是一台450块，磁带也是原版的，每盒5块，刚好每人500块，下周一统一交钱。这次磁带听完，下一次买磁带之前我会提前通知他们的。第二就是，我们从这学期开始就要定黄冈中学的习题册，每学期每份是200块，这黄冈的习题册以后每学期都要定的，你们做好准备，以后还会有其它的练习册和辅导材料，反正买之前都会提前通知的。第三就是，现在外面冷，教室的窗户和玻璃也坏了不少，等到学校来修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我们不能等，就我们自己来换新的，还有就是再过几个月就热天了，我们要买几台新吊扇，每个人平摊50块钱。所有的钱下周一都要交来。”
可能是他担心有些家长不重视，或者没听明白，就继续补充道：“你们也不要心疼这点钱，刚才我说了，营养跟不上学习肯定跟不上。同样，教室条件跟不上，辅导材料跟不上，也不可能考得上大学，更不要想重点大学了。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不可能，反正这三年要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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