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董平与张氏兄弟、水火二将齐到,魏定国责王英道:“怎地放林冲过去了?”扈三娘冷笑一声,接口道:“若圣水、神火能截下林将军,再来怪罪我夫妇不迟!”魏定国脸上一红,正待张口,单廷圭回言道:“我等自本事低微,倒闯不了祸。只怕本领高强之人,坏了招安大计,毁了我一众兄弟的前程!”
张横忽然道:“谁在乎鸟招安,谁去挡教头去!兄弟,咱们走。”张顺哈哈大笑,与兄一起拨转马头,径自回转。
张横少年时即与兄弟张顺摆私渡演“双簧”,船至江心对乘客敲诈勒索。及长,变本加利,自称爷娘不认的狗脸张爹爹,劫财害命做私商。私商者,杀人越货之隐语也,尽干这一无本买卖,且说来颇为理直气壮。
张顺则为江州渔霸,一贯欺行霸市,这兄弟两心中何曾有王法二字?只想无法无天一世,哪会喜欢招安受那份不自在?自与原本就是朝廷命官,当过一州团练使的水火二将不同。
董平心里甚是矛盾——按理他东平府军官出身,又感宋公明知遇之恩,心思与水火二将自应相同。但生性风流不羁,倒也欣赏张氏兄弟的洒脱。当下任二张兄弟离去,只命水火二将、王英夫妇上道,自己只推臂痛,一骑在后,缓缓而行。
且说林冲连过“三关”,加紧急奔。远远看见高俅一行,舌绽春雷,大喝一声:“高贼休走!”高俅一听,知是林冲赶来,登时魂魄皆散,面色如土,在马上颤衣而抖。向两侧的萧让、乐和道:“碰到这个冤家,吾命合休!望两位先生说说,救拨残体,高某必有厚报!”
当下萧让、乐和拨转马头,面向林冲,齐声大呼:“教头慢来!不可造次!”见两人挡住了林冲马头,高俅心魂稍定。回马强笑道:“林教头别来无恙?这几日山寨中不见尊颜,高俅这下补礼了!”说罢在马上举手一拱。复唉声叹气道:“吾知林教头委屈!只是天下这当爹的……唉!总是高某养子不教,实在惭愧无地。后悔也已迟了,这次若能放高某回去,定将逆子捆来,那时要杀要剐,任教头处置!”
见林冲头缠白布,只眼光直直盯着自己。高俅眼中忽流下泪来,抽泣道:“林娘子自尽一事,高某原实实不知。后来听闻,狠狠打了逆子一顿,打的他三天起不了床,这事京师军官人人皆知,教头可问那原金枪班徐宁徐教师。”
听林冲“哼”地一声,高俅高声道:“高某回去,定向圣上讨个林娘子诰命追封!教头若随宋义士等招安,必定是个军州都指挥使,这个诰命原本也是要给的。”
林冲喝道:“谁要你讨诰命!我只向你讨命!”高俅忙道:“然则贵寨主已放高某回去,高俅也向梁山众位头领立誓:回京即以全家性命担保,于圣上前极力保举招安,若有虚言,天地不容,死于枪箭之下!这里诸节度使都是见证!”说着向身边的王文德等一使眼色。
王文德道:“此事千真万确,林教师若要纠缠,一是违了宋头领将令,二是绝了众好汉下梢!”林冲喝道:“放你们五个回去,只把高俅留下!只待把高衙内这个贼子解到,吾自放他!”
王文德仰天打个哈哈道:“想吾等原也是绿林出身,受了招安,为一方节度,方不辱没了父母,不负了自身本领!今日林教师不听我劝,真不把吾等放在眼里?”
这里梅展拍马上前,一挺三尖两刃刀,刀尖只在萧乐两个后心游移,大声道:“王兄何必与他多言?想他孤身一人,能有天大本事?姓林的,你救得了他们两个,再来说话!”一言提醒了萧乐两人,这两个本就机灵,又身有武功,乘梅展说话分神之际,双双夹马直冲到林冲左右,加鞭往来路去了,远远只听铁叫子乐和高声传来:“教头自便!”
高俅这下顿失依凭,反横下一条心来,见林冲孤将,复心存侥幸。突地怪叫道:“贼性反骨,拿下了!汝等五将军何不并立向前?异日宋公明也须一体擒斩,方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黎民!这次围剿失利,由高某一力承担,与诸位绝无干系!”
林冲再不搭话,直冲过来,五个节度使把林冲围在垓心,一时刀枪戟斧,齐往林冲身上招呼。高俅乘着混战档儿,回马便走,心祈济州府张叔夜能发兵前来接应。
林冲以一敌五,虽艺高不惧,但一时之间不免左支右拙。正危急间,忽听得身后暴雷也似一声大喝:“兄弟不要着急,洒家来也!”声到人到,一狼牙棒直奔梅展天灵盖而去——原来智深远远见林冲势危,在马鞍上用脚一点,直如一只大鹏飞来,使一个“乌云盖顶”式,直击梅展脑壳。梅展毫不留神,头顶正如开了个梅花展,红的、白的,一时都绽将出来。
这智深具侠士风骨、悯人情怀,生平最见不得弱女之不幸。其数救林冲,既慨林冲命之不堪,尤怜林娘子之死。另独具世人皆醉我独醒之孤独感,故星称天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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