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地煞聚华堂,统御罴貅意正扬。北抗强金移宋鼎,南联大理灭辽邦。
檄文笼野惊神鬼,誓曲驰原藐帝王。草泽龙蛇乘雾起,风云际会动八荒。
这一首七言律,道的是宋公明于宣和四年正月十五元宵夜于忠义堂集众连句,诸人皆按自家身份,畅言其志,一时满堂皆欢。而后梁山起事之大略,端倪已现。一场列国纷争之金戈铁马,重重血雨腥风故事,就此拉开帷幕。
且说十六日一早,燕青把一根水火棍挑着笼子,放了卢俊义所给物品、山寨所领金银及换洗衣衫;腰系缠袋,内装书信;裹上护膝,穿上八搭麻鞋,下得山来,晓行夜宿,取道往东京去了。
东京汴梁,又名开封,源自春秋时郑庄公选此地修筑储粮仓城,取“启拓封疆”之意,取名启封。至汉代景帝时,为避景帝刘启之讳,更名开封。战国时魏、五代梁、晋、汉、周皆于此建都。宋自太祖武德皇帝定都,传至当今道君皇帝,已历八帝。城周阔六十余里,分外城、内城、皇城三座城池,人口过百万,富华甲天下,为当时一等一繁华大都会,显赫于世。
燕青一路而来,进了东京万寿门,因去年元宵观灯与宋公明等一起到过,自熟门熟路,当下经启圣院街、踊路街、东十字大街,来到东华门前,过封丘门,转过马行街,即东京人俗称之之小御街,踱步到李师师所居青楼斜对角一“羊记脚店”住下,只待天黑。
入夜,燕青换了衣衫穿了,腰系搭膊,歪戴一顶清布头巾,只做个小闲模样。笼内取了卢俊义所给之物,迳奔李师师家来。
到了门前一看,依旧是曲槛雕栏,绿窗朱户,比去年更显齐整。揭开门上斑竹帘,从侧首边进去,一阵沉香盈室,四壁挂着字画——有道君皇帝所画、蔡太师跋所之《听琴图》、小王都太尉之《烟江叠嶂图》、另有大苏学士和米襄阳的书法、周美成的词谱等。内院两檐下放着二三十盆盆景:太湖石皱漏透瘦,罗汉松虬枝屈身。客厅坐榻尽是雕花香楠木,铺着锦绣坐褥。
燕青咳嗽一声,自有丫鬟出来,便传报虔婆。虔婆李妈妈见是燕青,吃惊之余,埋怨去年元宵夜大闹其行院一事。正说间,李师师从帘后走出,轻移莲步来见。燕青献上金珠等礼品,拜了李妈妈四拜,拜了师师两拜。师师谦让,便问起上次来者究为何人?燕青据实相告。
那虔婆爱的是财,见了这堆异物,如何不喜?忙叫丫鬟收了,便请燕青进里面小阁,排好细食茶果,殷勤招待。幸喜无人来扰,原来这李师师家,皇帝不时要来,公子王孙、富家子弟,哪个敢来?
这里李师师相待周至,燕青把梁山两破童贯、三败高俅等一应事情和盘托出,师师听了惊叹不已,只道宋公明好个仁义、梁山上个个英雄!一时只把酒来劝燕青。这师师本属风尘,自水性杨花,见了燕青这表人物,能说会道,心里如何不喜?数杯酒后,便言语撩拨,燕青只当不知,又不敢十分推却,生怕误了宋公明大事。
师师道:“久闻哥哥诸般乐艺皆通,但愿一闻。”燕青答曰不敢卖弄,师师便自先吹一曲,有穿云裂石之声。燕青听了喝采不已。师师定要燕青吹,燕青只得把出本事,接箫吹了,师师听了十分欢喜。便又取过阮来,拨个小曲,甚是婉转悠扬。燕青也奉承唱个,端的声清韵美,字正腔真。
师师益发情动,要看燕青背上花绣,燕青不得已,只得裸背让看,师师十指纤纤,便来抚摸。燕青慌忙穿衣,只恐她再动手动脚,当下问了师师年龄,跪下拜为姊姊。师师无奈,只得按下心猿意马,胡乱应了。燕青又请出李妈妈来,拜为干娘,这虔婆欢喜退出。
“为仆为弟,曰忠曰义;俏行浪子,如铁如石。”这四句评语,说的正是梁山泊好汉浪子燕青。当此际也,若换个在“色”字上把持不定的,岂非坏了大事?
当下两个正襟而坐,燕青道:“姊姊遭际圣上,得天子之眷,真不愧花魁之名。”师师笑道:“天子又怎地?在奴家眼里,尚不如一浮滑子弟!”燕青不搭。
师师又道:“外人只道天子威严,出则万乘,入则驻跸。可不知一旦亲近,甚丑态也无?”说毕苦笑,起身自柜内取出一个黄绢包着的花钿锦盒来,取出一纸,递于燕青,道:“小哥你看,这是甚么混账话?没得叫人恶心!”燕青取来看了,是一首《醉春风》,道是: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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