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寒随着大哥来了东厢房北边那一间,心知这便是母亲的房间。楚老将军与楚夫人十分恩爱,也并未纳过妾室。然而,他越往前去,便越觉得这双腿重如铅块,怎的都不愿向前移动半步。
楚子寒停在门外,一脸踌躇不安,楚子炎虽常年处在军中,大多见惯了直来直去,却也知道二弟未免近乡情怯。二十年,足以改变许多人或事。
楚子炎踏进了门,唤了一声:“母亲。”
楚子寒站在门外,只听到一阵似熟悉又陌生,听在耳中,心里却如雨润般的声音。初起时,那声音低声喃喃,而后却又如雷雨般急切:“寒儿!寒儿!……”
时隔二十年再次听到,这声音便如同撞钟一般,一声声砸在楚子寒的心头。他仍旧记得八岁以前,他便朝着这将军府的院子里奔跑,上窜下跳,翻爬打滚,耳边也是这声音,急切而怜爱地唤着他的名字。
楚子寒怎能站得住,连忙进了门,连行一礼,呐呐不知如何开口,也无法抬头看着那个女人的脸。他自诩风流一生,浪子无心,无拘无束,此刻却觉得全身如负千斤枷锁,让他全身紧绷,双腿怎的也不肯再近些了。
那声音似是抽噎着,带着万般怜爱与凄楚:“寒儿,你便这么狠心,也不肯看看娘么?”
楚子寒感觉那让人无法拒绝的目光正期盼地望着自己,他缓缓地抬起头,那是一双慈爱的、噙着泪水的、满是盼望与渴求的眼睛。
楚夫人风韵犹存,肌肤依然水润,却又因染恙而苍白如雪,眼眸下的脸颊两行清晰的泪痕,一只玉手掩着红唇,似是想哭,又生生憋了下去,双肩却仍然不住地颤抖着。
这张脸在楚子寒心里活了二十年,就像是一场梦,他曾梦见过自己在她温暖的怀里,依偎着,呢喃着。然而梦醒时分,却又发现自己不过独自一人,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你……你近些年……可好?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那里的人可曾欺负你?”楚夫人眼眶中似是又要滚下泪来。
“尚好。”楚子寒的嗓子就像许久未曾饮一滴水般干涩,“虽说是……质子,大梁皇帝却也让我在那边衣食无忧,还请先生教导我琴棋书画……那边的风土人情,初始时有些不习惯,后来便好些了。”
楚子炎在旁劝慰道:“母亲且宽心,看二弟如今这般风流倜傥,这日子自然是比我们要滋润多了……母亲可别急伤了身子。”
楚夫人眼中依然泪光涌动,眼睛也有些肿了,仍心疼地道:“可这毕竟不在帝都,不在将军府,受了委屈又该往哪里申冤?那大梁皇帝给的再多再好,毕竟不是自家人,又如何能让人宽心……”
言罢,她又看着楚子寒道:“在外哪有在家好,就算锦衣玉食,也心中难安。寒儿许久没有吃娘做的饭,今晚娘亲自下厨,做些你原来爱吃的。”
楚子寒连忙道:“母亲日久操劳,因孩儿而身体有恙,又岂敢再劳烦母亲?”
楚夫人又惊又喜,似是孩童吃着了糖,还要再来一颗:“你……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楚子寒心下酸楚,也不知这柔弱妇人思念儿子到了何种程度,声音颤抖着道:“娘……”
“好……好孩子……”楚夫人别过脸去,也不知今日已经哭了几次,“娘自从送你出了帝都,便日日悔恨,却又无可奈何,只怕你一直怪我,你这些年来,可曾恨我太过狠心?”
楚子寒摇头道:“要怪便怪这两国战争,娘何错之有?还请娘好生休息,不然孩儿也寝食难安了。”
“你不怪娘便好,娘听你的,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晚些再说。”楚夫人脸上又换了副笑颜,对着楚子炎吩咐道,“让厨房准备好晚膳,这期间便带着弟弟再熟悉一下府里的结构,免得日后触了什么忌讳。”
楚子炎笑道:“知道了,弟弟回来后,只怕娘便对我不管不问了。”
楚夫人笑骂道:“你这是哪里话,你兄弟二人都是我的儿子,只不过寒儿漂泊在外多年,做娘的依然要关心呵护……这么大个人了,也吃弟弟的醋。”却是用手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楚子寒道:“那便拜托大哥了。”
楚子炎抚着楚子寒肩膀道:“你我兄弟客气什么?咱们就不要打扰母亲休息了。”
楚子寒兄弟二人出了门,却发现小蝶这小丫头已经在门外等了多时,见了他二人,连忙行了一礼。楚子炎吩咐她好生照料夫人,小蝶连忙应下,临走时却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便一溜烟儿跑了进去。
楚子炎笑骂道:“只怕里面这话都被那丫头听了去。”
楚子寒轻声笑道:“小丫头活泼些好,我见母亲这般憔悴,有了这小丫头,倒是能活跃不少气氛……”话未说完,边听到里面传来楚夫人的笑声,让兄弟二人放心不少。
……
且不谈将军府此时的母子重聚,那帝都正北方向,最为庞大豪华的建筑群中,一间小小的书房内,也聚集了不少的大人物。
楚云山老将军被传召进宫后,便直接被传唤到了御书房,一起到的,还有叶文言叶丞相。
二人在朝中也并非什么政友,见了面总想着相互争吵一道,在朝堂之上亦是争论不休。此刻夏皇未到,二人却又凑了一起,这场面当真火药味十足,两旁宫女太监见了,也只能放任这两位大人你争我吵。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