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女士自然是不想和这小弟妹,多费唇舌的。毕竟俗话说得好,宁与同道争高下,莫与傻逼论短长。这便装模作样的笑了笑,希望他赶紧闭嘴,不要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但是田毓甄的这个小舅妈,却并没有要停止谈论这个话题的意思,非但不想停止,而且还更来劲了。
“所以讲三姊啊,侬勿是也在阿年工地里扒生活嘛?有空档侬也多帮阿拉讲讲闲话嘛,侬拉阿弟常孝的生活头,侬又勿是勿晓得。伊做的嘎些木工生活,涤滑锃亮的,看到过的人啊,统讲好的呀。”
这小舅妈毕竟是没见过啥大世面的人,至今还以为,只要活干得漂亮,就能受人青睐。但那已经是久远的过去时啦,现在能受人青睐的,不是你手上的本事,而是嘴上的。如果说你就想安安分分的做个手艺人,勤勤恳恳的干着自己的手头活,那或许凭手艺是没错的。但现在你想做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技术工,而是要去包项目干啊,这干项目跟干手工能是一样的吗?难道还要你到自己,撸袖子上去展现你的精湛手艺?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会做人,会来事儿,懂得迎合资本和上位者啊。
可能小舅妈至今还以为,这杨小年杨老板,真是凭借自己的油漆手艺,换来今时的地位和财富。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跟师傅学了这么多年的漆匠手艺,油漆工的活儿也干了好几年,那他是什么时候才发迹的?还不是去上海搞上老板的侄女以后。那么请问小舅妈,这杨总,到底是因为油漆工的活干得好而发的迹,还是老板侄女的活干得好才发的迹呢?
于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摆在了小舅妈的面前,且不论这田毓甄的小娘舅,已经饱经风霜,人老珠黄;即使也有这么一个老板家的女性,真就瞎了眼看上他,那你又该怎么办呢,小舅妈?
“慧珍啊,这包项目勿是做木工生活呀,伊勿是光看侬手头上生活干净,就代表侬能做得好的呀。我看到的嘎些包工头,来来去去统是些油头鬼,统是些滑唧唧、贱兮兮,满嘴跑火车的人。阿拉弟伊这个人,侬又勿是勿晓得,伊就个老实头人。做生活肯定是没得挑的,但是嘎些油腔滑调,哄爹骗娘的物什,伊也要勿得啊。勿是讲我一定要泼侬拉冷水,这事体侬拉自己一定要想好,到底适当勿适当去做嘎个包工头。”
虽然关女士嘴上几次都说了,不会再去管自己小弟弟一家的这桩糟心事儿。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架不住到底还是嘴硬心软,最终还是管了,也说出了,对方可能不怎么爱听的心里话。
面对关女士泼来的冷水,小舅妈难以掩饰的欣喜笑容,也随之变得僵硬了,可以说是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哎呀,三姊侬讲的话也是为了阿拉好嘛,阿拉心里厢感激统来勿及,怎能讲是泼冷水呢?勿过啊,常孝伊在乡下头做木匠、打家具、扮装潢统快半世人啦,也没得机会出去露露自己的本事。老话讲肥水勿流外人田,现在阿年老板工地包得嘎多,生意做的嘎大,又统是亲戚,给个机会试一试,伊总是肯的嘛。阿拉常孝又勿像伊小姐夫嘎厢,有老战友、老朋友可以合作,还能去上海开店面是勿是?”
小舅妈这说的,可是话中有话啊。捧杨老板的同时,还不忘踩上田老爹一脚。既然这小舅妈如此的狗面生毛,全把关女士的好心当做了驴肝肺,那关女士可就真的要随他们一家子了。反正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你愣是不听,那你们就自去闯那阎罗殿吧。
正在小舅妈阴阳怪气的功夫,田毓甄的小娘舅关常孝,骑着小木兰回来了。这小舅妈见到前去叫客的老公回来了,也顾不上和关女士未尽的掰扯,笑盈盈的跑上前去打听,今天的贵客杨老板一家,啥时候莅临作客。
没成想小娘舅的回答,又给小舅妈方才刚被关女士泼了凉水的兴致,再重重的当头来了一棒。
“阿年伊拉没在家,听姑母讲,伊拉去阿年老婆大伯窝里头拜年了。要到晚里厢才回来,中饭是吃勿上了。”
我去,这场宴会的重头戏,贵客中的贵客要是缺席了,那这中饭还吃个什么劲啊。小舅妈的脸一下就耷拉了下来,下巴都快要杵到了地上,这脸色几乎都要涨得跟猪肝一个色了。
“哎哟,侬讲讲伊拉嘎些人噢,勿来吃饭嘛也要事先同阿拉知会一声嘛。现在侬看看,准备统准备妥当了,伊拉又讲人勿来了,这勿是拿阿拉寻开心嘛。”
你看看,又让关女士说中了吧。难得大方一回,这才遇到多大点问题,就又叨逼开了。正如关女士说的那样,性格行为是定死的东西,不经意间又把自己小气、吝啬的一面展露无遗。虽说杨鑫鍂老板中午来不了,那你改成晚上再请他吃饭不就好了嘛,中午就请这一众自家兄弟姐妹、长辈亲朋们吃一顿又能怎么样。反正人家人也都到了,这顿午饭你又是跑不了的,还来这许多闲言碎语,嘴巴跟抹了蜜似的,你让这一大班亲戚们怎么想你?
亲戚们听到小舅妈的这通抱怨话一出,自然而然的都意会到了主人的不悦,于是纷纷请辞回家。田毓甄的姨妈关敏娴见状,赶忙拦住众家亲戚,还为小舅妈打圆场说,杨小年中午不来,晚上要回来的,倒时候喊他们吃晚饭就行。这午饭大家还是要吃的,这都忙活一上午了,哪能不吃饭呐。不光午饭要吃,大家还要留下吃晚饭,好不容易把亲戚们都聚到一处,这是多么难得的事儿。这样也挺好,以后正月里请客,也不用各家之间请来请去的,那多麻烦,不如从此以后,就像今天这样,大家聚一起吃一天饭,跟办宴席一样。期间所有花销各家均摊,也不要害谁破费不破费的,既热闹又方便,何乐而不为啊。
话说姨妈这建议还真是不错,这的确大大提升了春节聚餐的效率,也减少了大鱼大肉、胡吃海塞的频率,必定能获得各家重视身材保持的,爱美小姐姐们的一致认可。这时的小舅妈,或许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话语,确实不太妥当,赶紧挽留亲戚们。再加上关女士和本家兄弟,以及他们的媳妇们,也都纷纷劝留各位亲戚,这才勉强拯救了一场社交灾难。
不过既然中午贵客未至,那这中饭也便整成了闲餐,大家简单随便的吃一点,大鱼大肉什么的,那就留到晚上再开整吧。
但这下午的时光漫漫无聊,亲戚们不是在看电视、嗑瓜子,就是在打牌、唠闲嗑。这些对于咱们的田毓甄同志来说,都不是他感兴趣,或者喜好的。再说和这班亲戚也没什么好聊的,甚至和他们聊天,本就是一场避之不及的灾难。反正不是问学业,就是问学业,至于爱情事业啥的,那可能还要再等十年之后吧。
说来也是好玩,田毓甄的年纪,在自己老妈家的这班亲戚中最是不上不下的。别家亲戚先不用管,就说关女士的自家兄弟姐妹,老大关崇德,田毓甄的大娘舅,儿子、女儿都比田毓甄大了快两轮,最大的都是三十几的人啦。老二关敏娴,也就是田毓甄的姨妈,儿子、女儿的年纪也和大娘舅家的差不多,和田毓甄也是快隔两代人了。老三关允文,就是田毓甄的老妈,而老四关尚武晚婚晚育,快四十了才有的孩子。本来这关尚武的子女,应该是和田毓甄年纪最相近的,很可惜,却是和自己弟弟家的孩子一边儿大。老五关常孝,也就是老关家最小的儿子,是有一双儿女,但是年纪又比田毓甄小了一轮,最小的儿子还是个00后,这才出生还没几年呢,纸尿裤脱没脱都还不知道。
如此看来,这田毓甄和自己的表兄弟、姐妹们的代沟,可不是差一点点的问题了,简直就是马里纳大海沟一样的差距。所以说田毓甄是个孤独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这也正为他看各色杂书提供了先决条件。没人一起玩能怎么办?那就呗,毕竟学习使人快乐嘛。
还是自己去找点解闷的事儿干吧,否则就这样坐着等吃晚饭,这跟那些打牌、看肥皂剧的酒囊饭袋们有什么差别呢?当然,田毓甄这么想,绝没有鄙视此间亲戚们的意思,只是他渴望知识的灵魂,开始蠢蠢欲动罢了。那就去学习,去看看自己喜欢的各类杂书。
于是田毓甄同志就跑去跟关女士告了个假,说自己想去市里的新华书店看。儿子想要学习,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反正在这里也没他什么事儿干,这便爽快的答应了,不光答应,还把来回的车钱一并给了他。当然,在田毓甄临走前,也是不可避免的,要提醒他一句早点回来吃晚饭。
田毓甄随口应允了一声,便急不可耐的出了小娘舅关常孝的家,径直来到公交车站,坐上了开往市区的公交车。
待来到市里最大的新华书店,一股新书特有的浓郁油墨香味儿,扑鼻而来,纷纷钻入田毓甄的鼻孔,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啊,这是多么熟悉且让人沉醉的味道。
书本的墨香,让田毓甄同志瞬间心旷神怡,顿时感到脑明心亮,浑身的乏力和束谨,也都在不知不觉中消散到九霄云外了。
话说此时的田毓甄,正专心致志的遨游在书海之中,尽情享受着知识和思想的浇灌。却被书店外突然而至吵骂声,搅乱了此间的宁静和安详。这是怎么了?人类天赋中的八卦属性,田毓甄也不能免俗,于是探头往门外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商场门口,已经聚集起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群众。
那肯定是很吸引人的热闹了。田毓甄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于是放下手中的书本,急匆匆的便赶往人群聚集的地方,前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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