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阳城那个汇聚着我各种各样回忆与遐想的平城门门口我再一次见到了他,我们家的老家伙。他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一队严整肃穆的骑兵,而我则站在地面上,直面着他颇有些冷漠的居高临下。
从他的脸色来判断,近来一段日子发生过一些让他不怎么开心的事情。而当初在家里的时候,尤其是在我十二岁之后,这老混蛋的脱线和没正形是出了名的,几乎任何令人窝火的事情都可以被他几句毫无品味的吐槽化解与无形,我很少看到他现在这样的表情,上一次这种表情出现是在秋天,皇宫门口,在他和华雄见过面之后。
可是现在华雄已经死了啊,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这么不爽的。
我等着他说话。
快两个月了,这是自打我出生以来我们父子两个人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如果换作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八CD会扑上去让他那个看起来还算是英俊的老爹给个拥抱还是什么的,而如果今天他换一种表情出现在这里的话,我或许也会打一个“嘿这么长时间没见又长帅了哈”之类的玩笑式的招呼,可是眼见着这个气氛貌似不大对劲,我觉得我若是开出一些无聊的玩笑准会自讨没趣。另外他身后的那一队纯黑的骑兵也不太像是他平日里的部下们,按道理讲他的那些部下一个个都比他还要脱线才是真的,除非是在特别正式的场合,否则的话他们经常会无视身份地开他的玩笑,而身为继承人的我自然也是他们戏弄和照顾的重点,我以前的很多个夜晚都是在那帮没正形的家伙们的帐篷里面度过的,总的来说那些家伙跟我很熟,然而今天的这队骑兵则完全不一样,这些人简直就像是兵马俑一样无缘由地威严端庄,似乎在他们的眼里“征西将军”和“征西将军的儿子”是两个完全不同且没有任何关联的概念,前者是他们唯命是从的主人,后者则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完全不需要去尊敬,甚至只要前者稍有不快他们就会拔出到来指向后者一样。这一队人,包括带领着他们的那个老家伙都给我一种彻头彻尾的陌生感,我几乎开始怀疑这些家伙是不是找错了人……或者我认错了人。
可这怎么会错?那鼻子,那眼睛,那眉毛,那一身的黑色战甲,如果再加上一个懒懒散散的打哈欠的动作的话就相当完美了,他的这一姿势曾被我无数次地吐槽过,这绝对错不了啊。
“黑马不错……跟你这身衣服蛮搭配的。”末了我只好干巴巴地赞赏了一句。
在见到赵云之后我一直觉得他和老家伙有一点像,一样的长舌,要是在平时我的这一句话就算是向他下了战书,我们之间至少会互黑小半顿饭的功夫,可是今天他却完全都没有接我的茬,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未曾显现。
见到他这个样子,我也就收起了从他那里遗传来的脱线,开始严肃起来,尽管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似乎根本就没打算搭理我,而是忽然腿一抬跳下马来,他后面的那些士兵也跟着跳下来,等到那些士兵在地面上列好队牵好马之后他就带着这伙人避开我径直朝城里面走去。
“喂!”在他与我身形相错的一瞬间我扳住他的肩膀强迫他停下,“你就这么带着兵闯帝都么?”
“撒手。”他终于开口了,这是他今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冷冷地,就像他的眼神。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不能用人话好好交流?”
“我叫你把手拿开。”他转过头用饿狼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我,语速缓慢得让我觉得一阵压迫。
“呵……怎么着,想打架么?”我看见他这一副鬼样子顿时浑身气不打一处来,“你别以为你带着一帮打手,混混似的,我就会怕你?这么久没见了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好好地说句人话么?”
我感到一阵风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像刀子一样凌厉地切割着我的皮肤。是巴掌,他的巴掌,正悬停在距离我的脸颊不足一寸的地方,而我却不为所动,不论表情还是拳头都不为所动。
这反倒令他有些意外。
“不是说打架么?为什么不动手?”他问。
“我等你先动手。”我说。
“我要是动手了呢?”他问。
“那就懂了呗,还想怎么着?”我说,“在别人家门口跟你打架我嫌丢人。”
“哼,算你还有点脑子。”他这么说着放下了手,我也松开了他的肩。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