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田,听说日逐王请了一个叫卫乙的人去搬救兵,这个人厉害不厉害?”
“哎哟,一个十六岁的小儿,能有多厉害?我听说鲜卑部的拓拔陵一直想让他学刀枪,他却只喜欢摆弄些泥巴、木头什么的,连骑马都不会。还有那个赵芜,分明是一个**的女儿,偏偏还要学什么读书。要我说,若是换了旁人,说不定还会过来磕头,给屠拉王子舔鞋底,求王子饶他父王一命。可这女子,怕是连这个胆量都没有。”
“不至于吧?日逐王可是她的养父哎?”
“养父又如何,汉人都是绣花枕,骨头是软的。对于汉人的节操,我劝你还是别抱什么希望。你信不信,如果他此时站在我面前,我过去扇他两个嘴巴子,他都不敢吭一声……小子,你看什么看?”
这是酒馆里的两个匈奴人,一面吃着东西,一面夸夸其谈。说到最后,那个叫米田的,看到对过桌边,一个清秀的年轻正在怒目看他,这才冲他吼了几句。不过,右地这里几派势力一向仇视,米田也不以为意,吃得差不多了,便结账走人。
那个清秀年轻人见那二人大摇大摆地离去,这才小声急道:“鹤姊姊,你刚才就该过去给那人两个大嘴巴子!叫他这样说我们。”
原来年轻人正是赵芜,扮成了男装和卫乙、拓拔鹤进的燕然城。
赵芜说,她从小在先贤掸身边长大,后来又去了北海。而卫乙和拓拔鹤都是第一次来右地,从未在人前露过脸,所以这里的人未必认识他们长什么模样。而且就算被识破,对方人数不多时,凭拓拔鹤的武艺他们也能全身而退。因此他们这才冒险进了城,为的是看清楚城内的部署,找出破坏燕然城的办法。
此时,卫乙正一脸淡然地静静吃东西,见赵芜着急,他只是捏住她的手,低声阻道:“小心隔墙有耳。”说完话,便拉起赵芜的手,也起身离开。
赵芜感受到了卫乙手心中的冷汗,明白他心中亦正起伏。卫乙虽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他内里的灵魂是个成年人,而且又有卫家先祖的血脉,刚才被那两个匈奴人说得如此不堪,心中岂能好受。可这时除了忍气吞声,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
赵芜嘴里一面嘟囔着,一面又安慰卫乙:“卫小乙,真能沉得住气,一定是成大事的人。”
卫乙脸上略挤出一丝笑容。他们正经过城里的那个粮仓,这正是因卫律的建议,专在这城里修建的,也是卫乙三人的目标所在。然而此时,却正有一队匈奴军士从三人身边擦肩走过,引得赵芜立时紧张起来。
“怎么了?”待军士走过去,卫乙方才小声地问。
赵芜道:“刚才过去那队军士,领头的就是那个米田说的屠拉王子。他是右贤王屠耆堂的大儿子,一向嚣张跋扈。据说当年害死我娘亲的人当中,就有他。”
卫乙沉吟片刻,忽道:“我们不能在这儿久留,我们去城外的小山上,从外面看城里应该更清楚。”于是三人也不耽搁,便来到了燕然城郊的一座小山。
匈奴人筑城,城垣并不高,站在这小山上,就能把整个城池尽收眼底。卫乙又将城中的情况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其中房屋很少,多为毡帐,但人数众多,有数百人之巨,多是匈奴武士打扮。
看了一阵,他便自言自语起来:“这么多武士,我们怎么下手呢?”他回头看看拓拔鹤,他现在只有这一个人可用,如何能突破重重防守,这实在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赵芜见卫乙模样,心中率先打起退堂鼓来:“卫小乙,我看我们是没有这能力……”
卫乙连忙止住她道:“小芜儿,你以后要记得,‘顺天者荣,逆天者死’。抛铜钱的时候,是上天决定让我们出来的,如果我们此时退缩,这便是逆天行事,会遭天谴的,懂吗?”
赵芜还很少听卫乙说出这样看似至理明言的话,连声道:“我明白我明白,我真该打,我不该退缩的。”说着,她真个自己打起嘴巴来。卫乙忙去拉住她的小手,又是柔声安慰了一番。赵芜被他握着手,脸上一阵红,半晌方道:“可是我们就三个人,怎么才能突破这数百人的封锁?”
“嘘!”
赵芜正在自言自语地边想边说,卫乙忽然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极低的声音道:“好像有人上这山来,我们找个地方躲躲。”
说话间,他已拉着二女蹲进一处长草当中,将身子完全没了进去。
赵芜有些奇怪地小声问道:“卫小乙听到人声了吗?”
卫乙摇摇头。
“那你怎么……”
“感觉。我刚刚感觉到身上的文锦琥珀笥震了一下,这震动很轻微,但我还是感觉到了。而且这个震动很不寻常,我感觉到了危险。”
卫乙简单地说着。他也不知道感觉是什么,但他经常就有这所谓的“感觉”,以前在秦国做大匠时就有,这也是他笃信占卜之术的缘由。他不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他只相信感觉。
而在此刻,卫乙身上突然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神器琥珀笥,这让他的感觉似乎突然加倍了许多。或许这也是一番巧合,让自己能在此时接触到这样的神器?卫乙心中多了一丝疑问。
可赵芜还是一脸的茫然。她当然没有卫乙的感觉,也没有拓拔鹤的武艺,六识也不敏锐,听不到人声很自然,“可是,就算有人声,不也很正常吗?这里就在燕然城边上,整个右地的部落现下都在这里筑城,人来人往的,有几个过路客也稀松平常啊?卫小乙为何敢于带我们大摇大摆地去燕然城,却要害怕这些路人?”
她只是在心里想着,并没有真的把疑惑说出来。因为片刻之后,疑惑就解开了,他们听见了的确有人说话的声音正由远及近地传来。
“不对啊,我刚刚明明看见那三人到这山上来的。从他们出酒馆时我就跟着了,怎么突然就跟丢了?”这是一个男人声音,听起来,很像刚才说要打他们耳光的那个米田。
赵芜和拓拔鹤二女听到这声音,吓得险些没叫出来。二女俱是张大了眼睛看向卫乙,意思是:小乙可真是神了,怎么在完全没有听见声音的情况下,就知道有危险来袭?
卫乙也不知道答案。也许是闻到了空气中独特的味道,也许是触碰到了对手扑面而来的杀气,也许只是今天出门前鞋上的泥土没有刮掉。总之,他的确感觉到了。
直到多年以后,卫乙才会明白,他的这种配合着文锦琥珀笥所发挥出来的、不知该不该被叫做能力的“感觉”,是多么的重要,那将是他之所以能成为宣帝肱股之臣、其最重要的原因。
而此时,他只是微微地摇着头,示意二女不必多想。因为,那几个匈奴人的对话,能告诉他们谁才是整个右地能帮到他们的人。
……
“王子,那个叫什么卫乙的,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为什么要这般大张旗鼓地来找他?”那米田似对卫乙一直相当不屑,很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看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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