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一只甲虫无畏地向书桌上的小台灯撞去,坚硬的头和一节节的触角与白炽灯的玻璃瞬间便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并发出细微的响声,这响声是细黑而长的触角敲打灯泡玻璃而发出的。姚岗坐在桌前看着这只黝黑的甲虫,心想:它永远也不会撞碎玻璃而接触到最热和最光明的这个通了电的钨丝,这个眼看就可以葬送它的钨丝却被它向往和努力地追求着,动物和人可能都一样,都向往光明而躲避黑暗,也会因想得到而失去自身最为宝贵的东西,这倒符合老庄积极主张要摒弃争取的思想。摒弃,不等于放弃,要留下对自己有用的东西,而丢掉那些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东西。放弃可能连自己有用的东西都不要了,如这只甲虫,它就没有摒弃它那个追求光明的想法而保留它的生命。这只甲虫为什么不去奔向太阳,那里更炽热更光明,可能是它永远也飞不出地球的大气层的原故,或白天它可能必须睡觉,抑或它不睡觉,白天的光明在那里一样,所以它也不知往哪里飞。夜晚的光明很局限,在这个他居住的小屋及窗子后面的邻家的后院的这个小区域里只有此处的这个台灯最亮,所以它好像找到了真正的理想之地,就飞临此处了,才不懈努力地奔向这热和光而情愿撞碎自己的头颅,可能因为这只甲虫飞临的区域太过狭窄,否则它不会只盯住自己的台灯不放。或许它太珍惜时光了,可能永远也不睡觉,因为它只能活在这短暂的季节里,冬季就得失去生命,所以它害怕黑暗与寒冷,才不惜牺牲生命与黑暗抗争,达到它追求热量的永恒想法,并且也想使自己的生命达到永恒,像传说中的秦始皇派人去大海某处寻找长生不老之药一样。现在这个小小的白炽灯可能就是它惟一的动力或是它活下去的勇气和全部的信心。对于它来说,是怀着一股冲天撼地的勇气去做一件丰功伟绩的大事业,这一切对于人类来说虽然显得轻而易举。甲虫又一次向白炽灯撞去,姚岗真是不忍心关上这台灯,他觉得那样太残忍,好像断灭了这只甲虫为之奋斗的希望,但是如此下去的甲虫会因为它心中的理想而断送生命的。他想起了卡夫卡描写的那个变成甲虫的人,那是只富有人性的甲虫,因为在没变成甲虫之前,它是人,而且还拼命地工作,目的就是为了使他的家人过上好日子,让拉小提琴的妹妹能上好的音乐学校,自从变成甲虫之后还为家庭的事务操着心,不过已经无能为力了,最后被父亲扔的苹果砸伤而亡。人变的甲虫因为不在为人而能挣钱被遗弃了,这只甲虫虽没有人遗弃它,但也没有人去关注它,它对于人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可能对于昆虫学家有着某种意义,但像它这样司空见惯的甲虫谁又去理会呢?
热度,一种从窗外万里沉沉浊浊的黑暗中延伸进来的燥热又袭遍了姚岗的全身,一种夏夜特殊的热烤着他本就烦燥的心。他好像无法逃避这种燥热,他清醒地意识到他真的没有考上大学,甚至更准确地说他连考中专的可能也丧失了,因为初试他就没有考过,已经没有机会参加复试了,也就彻底地失去了考大学或上中专的可能性,而这次初试,怎么说呢,好像跟考大学无关,却又有关系。如果再想上大学,那就要等明年了。这种高考无望的沮丧情绪也从他的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慢慢地释放出来,奔向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并冲向窗外,这种情绪与沉沉的夜色滚在了一起向无限的太空漫溯,姚岗感到好像已经达到了无我的状态,因为这种情绪的力量太过强大,他正感到它慢慢地向宇宙空间中扩散,并且可能在宇宙中释放或燃烧,如原子弹爆炸时的裂变,会产生巨大的能量。这时从窗外涌进的热浪又冲击着他,他感到他的这股从身体内带情绪的热浪一下又消失了,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大学真是自己的梦想吗?我活着的意义真就是上大学找工作娶妻生子,然后老死结束一生或病死,等等。我活着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追求和理想吗?为什么谋生的手段不能跟兴趣结合到一起呢?除非我真的没有其他的兴趣。他把头慢慢地靠在了椅背上,看着窗外深邃而凝重的夜空,思绪漫无边际地在这夜色中徜徉,落榜后和高中时所发生的一幕幕像表演话剧般在这夜空的背景舞台上跳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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