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的晨光、弥雾和森林深处偶而传来的鸟鸣编织出一幅曙光山色的秀丽晨景,尤如置身水墨山水的画卷中。无论是近处野花上的露珠还是在山路上滚动的团团水雾都使吸进体内的空气湿润而凛冽,透心的清爽。姚岗和郑东等六个人都蹲在学校旁的小溪边洗脸,山间小溪特有的清澈冰冷,涓涓流淌的哗哗声响使姚岗仿佛觉得自己就是传说中山里的神仙,他仔细地看着溪水中摇荡的青草、浑圆黑石上的青苔、溪流中轻荡漂浮的缤纷花瓣,嗅着溪水中绿草的芳香,心中无不怅惘,想:如果自己要是一个女孩子在这芳香的水中沐浴那肤色将如何地好呀!如果李娜跟他一起在这里洗脸该有多么好!她一定会喜欢上这里,要比在被污染的河水坑里洗澡要不知好上几千倍。
上午他们就开始了工作,郑东进行了分工,主要是把教室内的墙皮铲掉,每两人一屋,两个瓦工则大显身手,一个人的铲墙速度远比他们两个人都快,姚岗拿着铁锹用劲去刮教室墙上的陈土,只刮掉了一小块,就被室内顿然而起的灰尘呛得睁不开眼睛,他紧闭着嘴、张大鼻孔却不敢深呼吸,胸口越来越觉得闷得慌,但却不能轻意放下手中有锹,他看到别人也都是这个样子,而且脸上淌下的汗水被飞舞的尘灰给蒙住,每个人的脸都像似京剧中的黑脸谱般花得很,大家碰到一起就你看我笑我看你笑都露出白白的牙,彼此未必一下子就认出谁是谁,只是眼中还跳跃着光芒,感到面前站着的还是一个活人。那两个瓦工头上戴着用报纸折得帽子,也完全像个土人,但他们只埋头干活,不苟言笑。姚岗感到从领口飞进的小沙子与身上的汗水粘合在一起犹如有无数个小虫在爬,痒得实在难受就找了一个还没有铲到的教室,把锹掉到了地上,什么也不顾地一把扯下紧紧贴在身上的上衣和背心,胡乱地用衣服里面擦着脸,擦完虽然清爽了一些,但浮在脸上的灰尘像似无数条细虫顺着汗腺往皮肤里钻,那真叫做难受,他心里火热,口里干渴,又看了看窗外的太阳,心里一阵地叫苦,心想这时间简直过得太慢了,好像还是早上。正好那两个瓦工提着铁锹进来,看姚岗这副样子,俩人都笑了,其中一人操着浓重的山东话说:“小孩子就是不行吧,还是回家长点力气吧。”“你们这些小孩子,到抹灰时就知道苦了,能供得上我们吗?我看肯定会累你们一个半死。”姚岗知道他们两个瓦工挣的钱肯定比他们多,见他俩一幅得意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可又没有什么话好说。他心里对自己来到这里干这种活,生出无尽地懊悔,心想怎么当初不把陈起的话想一想,怎么不听一听母亲的意见呢,也不置于落得今天这样骑虎难下的结局。他又扪心自问:难道我真的是来挣钱的吗?我跟他们一样,来这里的惟一目的是挣钱的吗?难道我来这还有别的什么目的吗?真的要挣复习费准备复习吗?如果那样我家一定会给我的,我何苦要让他们这样的人笑话我呢?姚岗这时心里才慢慢地明白,其实自己早就想离开家了,惟一的动机就是想逃避初试落选的这一事实,更想逃避那双背后一直看自己的眼睛——李娜的那双妩媚的眼睛。他心中清楚,是自己在逃避自己,挣复习费只是逃避逃避的一个借口,他清醒地意识到,李娜在自己的心中的位置,只有今天他的心里才接受初试落选的这一事实,他现在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和不应当做什么了。姚岗现在觉得心里很踏实,他眼睛轻蔑地看了这两个瓦工,心里说:你们等着瞧吧,我才不会跟你们一样干这种出苦大力的活。他又狠狠地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顿时感觉清爽了很多,此刻他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是怎样的优越感,他自己也搞不清。
一晃一个星期过去了,怎么过来的连姚岗自己也不知道,白天有和不完的白灰和沙子,晚上吃几个大馒头躺下便睡,有时连脚也懒得去洗,再也无暇看山色溪水野花蝴蝶了,就连那两个渐渐活泼的瓦工每晚讲的黄色笑话他也无心听了。他白天不知怎么开口跟郑东说出自己不想干了的想法,觉得那样太拆朋友的台,面子上过不去,因为郑东也跟他干同样的活,同时自己也怕被郑东笑话。他坚持着、挺着,靠自己给自己打气来度过每一天,要不就自我安慰:再过一个星期就完工了,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可他身体的疲劳期却早早地到来了,全身每一块肉疼得像针刺,骨头都酥麻得不敢大动,走起路来即不能弯腿又不敢弯腰,脖子也只能直直地挺着,连转个头都疼。郑东说自己也是一样,他俩只能挺着,不能打退堂鼓,就这样他俩有时相互安慰着、鼓励着,有时也偷偷懒。他们赊来的东西很快就被他们这些饭量大增的小伙子给用光了,郑东要姚岗还去那个小卖店赊东西,姚岗知道这是郑东有意让自己休息休息,就答应下来,他没有去和他们吃早饭,在屋里躺了很长的时间,趁他们上工都走了,才从床上爬起来,带上毛巾和香皂,来到学校旁的小溪边,穿着短裤把自己整个人都泡在冰冷的溪水里,虽然感到有些冷,但渐渐舒展的身体却让他继续在水里呆着,身上每一块肉都被湍急的溪水冲刷着,格外地轻快又隐隐地痒痛,这种痒痛好像在释放着积压在休内疲劳的搬运工,越来越感到身体轻快,因为他明显地感到身上贴着的无数的小沙粒正从身上被一点一点地剥离掉,每掉一个沙粒,就感到那丝丝点点的痒,而这种痒有无穷地快乐刺激,他享受着劳动给他带来的这种全新的感觉。他开始望着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他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那样肆无忌惮,笑得那样地没有理由和来头,真不知为什么笑,这么多天来他还从未有这么痛快过呢?可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把自己溶入另一个世界,一个暂时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这是一种感觉,一种逃避现实又在现实之中的感觉,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可能是他的笑声引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停了下来,一片阴影遮住了他被阳光辐射的双眼。姚岗意识到有人来了,就从溪水中坐了起来,双手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他看清了立在岸边的人,那人也怔怔地注视着他,许久,那个黑影突然喊道:“诗人。”姚岗也看清了对方的脸,惊讶地叫道:“张彬。”“你怎么会在这儿?”张彬惊奇地问。姚岗一时不知说什么,就简单地说:来帮朋友的忙,给这个林场小学维修教室。姚岗问张彬怎么也在这儿,张彬说:“我爸就是这个林场的场长,我闲来无事,也到这里来散散心,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在海林市的家里跟妈妈一起住。”姚岗感到奇怪,但想一想又不奇怪,因为谁都知道张彬他家很有钱,而且有一个有权的爸爸,但他也从未问过他爸爸是干什么的呀,原来是这里的场长,怪不得呢?想到这儿,就打趣地逗张彬说:“看来这里是你的天地了,你能不能尽一下地主之谊,请我吃顿饭?我早上还没吃饭呢?”姚岗的眼中流露出玩笑而又狡黠的目光,同时他也看清了张彬旁边还站着一个高挑细腰面目清秀,有着东方美女的瓜籽脸的姑娘。“当然可以,我正闲来无事,咱俩喝上两杯,叙叙旧。”他就冲着他身边的姑娘说:“快,你回家让你妈准备一下,起几个罐头也行。”张彬的吩咐在姚岗听来好像是在命令似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令他的一种厌恶感,心说:怎么能和人家姑娘这么说话,而那姑娘却顺从地先走了。姚岗穿好衣服,在风中抖了抖头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坐在张彬坐的石头上。张彬看着姚岗精神抖擞的样子,一阵地感叹,“我说班级那么多女生都偷偷地喜欢你,你不仅有英俊的外表,你还真像个诗人,有气质。”“别拿我取笑了,你不是把咱班最漂亮的女生给混到手了吗?”“别提这茬,再提我就跟你急,你明知道只是我贴糊李娜,李娜把我给甩了,还拿我耍大刀。”“甩了,怎么可能?据个别同学说咱们初试结束后,你们几个还串拢大家喝了一次散伙酒,你还骑着摩托车驮着李娜出现在同学面前了呢?那不表明你们有关系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吗?”“你说的这事没错,事到如今我就什么都跟你说了吧!其实你是最傻的,李娜真正喜欢的人是你,那天之所以骑摩托车带她去,是她安排的。她一定让我骑上他爸的摩托车驭她去,我问为什么,她说‘我就不想让姚岗看我笑话,小辣椒说姚岗已经暗地里跟她好了,我就想气一气他。’我知道李娜肯定不会喜欢我的,我长得这么难看,但谁让我喜欢她呢?我知道我只是一个陪衬,结果我心里一气,就告诉其它同学谁也不能找你,我怕李娜看出你和小辣椒不是那么一回事,她真的把我给甩了,那我也就真的没有什么希望了?”姚岗虽然无意在听,但听到此倒让他有些瞠目结舌了,他瞪大的眼睛,疑惑地看了看张彬,心想:这小子说的真的还是假的,常言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呀!再想问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就又噎了回去,心想如真的是这样就好了。但此话又不好意思直说。他尴尬地笑了笑,摇着头说:“你别把我给扯进去,我和李娜原来也没有你们猜测的那种关系,现在更没有,别说李娜不理你是因为我什么的,我可解释不清?”“我说的可是真话,班级里很多的女生都知道李娜喜欢你,就你不知道,李娜曾暗示过很多的女生和男生,结果没有一个人把话传给你,因为你也太离群索居了,而且有很多的女生也暗恋你,她们当然不会把李娜喜欢你的话传给你的,对了,包括陈起?”姚岗一愣,更加疑惑地问:“陈起,陈起怎么了?”“陈起是咱们上几届的落榜生了,好像是大大上届的吧,去年他又没考上学,他本应该去别的学校复习,结果他非上咱班不可,咱们班主任就不想要他,其实他就是冲着李娜来的。”“你怎么知道?”“我怎么不知道,他向李娜表示过,还给李娜写过很多的情书,大多数都是诗,其中最后一首写得非常地好,李娜因为这首诗答应了陈起的约会,其实李娜感觉到那诗肯定不是陈起写的,她想搞清楚是谁写的,就跟陈起单独谈了一次话,其实李娜当时怀疑那首诗是你写的,她想证实她的判断才跟陈起单独会面,她知道陈起跟你关系比较好,应该是你写的,或是陈起从那里抄来的,结果约会时陈起被李娜追问的没有办法才说这诗是你写的,李娜还知道你怎么给陈起写的这首诗?”“怎么写的,她知道?莫名其妙。”姚岗尤如坠到悬崖下的弥雾之中,只想探知崖底是激流还是深渊,想了解实情,就产生了打破沙锅纹(问)到底的冲动。张彬此时则如一个恋爱高手,特意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慢慢地说:“陈起当时问你,如果让你写一首给你最喜欢的姑娘的诗,你该怎样写,你说你没有最喜欢的姑娘,陈起说,如果是写给李娜的呢?你说那我就对这个姑娘这样赞美。于是你就匆匆地写了一首赞美的诗。我说的没错吧!”“对,谁告诉你的,不可能是陈起吧?”“当然不是,是李娜,她把你的那首诗都倒背如流了。她才是真心喜欢你哪?”姚岗沉默了,张彬则拍了拍姚岗的后背说:“没什么,你如果喜欢她,现在还可以追她,我想她正等着哪。”说着就拉起姚岗顺着小溪边往校外走。“你可真能忽悠我,我想李娜可能正跟宋佳一起,准备上大学双飞呢!”“跟宋佳,不太可能吧,我们游泳时他还说张燕身体不适,.uknshu.没跟他来,他跟张燕好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怎么又追上李娜了呢?”张彬的声音很大,好像似要辩解什么。姚岗叹了一口气说:“你不知道吗?张燕差点没为他殉情,那天我和闫春去河边,闫春不是跟你们说了,有人跳河了吗?”张彬更是不解地瞪着眼睛斜视地看着姚岗说:“没有,就听闫春喊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什么下雨了怎么地,根本没提张燕的事。”姚岗就把他们河里捞张燕的事复述了一遍,张彬若有所思地说:“我说宋佳这小子别人一提张燕的名字他就不自在,咱们班任也不让提张燕,看来宋佳真的是另有所图,一个跟他恋爱两年的姑娘,他都能抛弃,现在他又打起李娜的主意,不行,绝不能让这小子得逞,明天我就回海林市,非把他的丑事跟李娜说一说不可,也替张燕出口气。”姚岗听了这话。心里立刻变成一个装满了杂物的垃圾筒,也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心情一团糟也不知怎么突然烦燥了起来。他好像新发现了什么似的,看了看脸上溢出恶气的这个他们班的组织委员,有些可爱,又有些恶心,想宋佳又怎么得罪他了他要去找人家,是不是他心中还放不下李娜,说是替张燕出气,肯定因宋佳与李娜在一起的原故。宋佳和他一度好的像似一个人的,怎么因为李娜说翻脸就翻脸,可能也跟没考上学有关,心中的气没处发泄!也不对,他不是一心想当兵吗?姚岗猜测着张彬的心理,心想,如果找宋佳,他肯定又会纠集他手下的那帮小兄弟,舞刀弄棒地去威胁人家,可能真有一场好戏可看了,不知李娜会不会因此也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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