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已深,盆景中几株花草凋零殆尽。院子不大,角落里还盘着一株老藤,若是在春天,这里必定枝繁叶茂,繁花似锦,但在此刻,惟余无尽的凄凉萧索。
李大人在前面领路,伸手指着前面几间宅院,一边走一边介绍。
“前面那处宅子便是府中停尸的灵堂,这若没什么事的话,我们一般不会到这边来的,那盗贼的尸首,便是保留在此处了。”
一行人随李大人到灵堂前,见灵堂大门紧锁,前面围了几十个东厂的番子。一位领头的太监坐在一顶竹轿之中,竹轿小巧精致,看上去像是一张躺椅。小轿上有一顶绸缎做的顶盖,绣着麒麟瑞兽,装点的华贵非凡。那人坐卧其中闭目养神,显得怡然自得。
小轿两边各站一人,一人奉茶,一人捧刀,派头威风十足。
轿中之人倒是几位的老相识了,这人便是东厂三大档头之一屠一笑。
此人既是大档头,也是东厂五虎将之一,乃是沈千岁的得力干将。他仗着武艺高强,位高权重,常常飞扬跋扈,残暴不仁,素来喜好杀生。正所谓人如其名,屠人性命亦不过但图一笑尔,因此人送外号“笑阎罗”,黎民百姓唯恐避之不及。
捧刀的侍卫见李大人一行人来了,轻声在屠一笑耳边知会了一声。
屠一笑不慌不忙,慢悠悠的睁开眼向众人瞧了瞧,也不起身,仍慵懒的坐在轿中。
李大人见东厂屠大人来头也不小,深知此事处理起来相当棘手,两方人马决计不会善罢甘休,而心中自然是偏向东厂这边。于是忙迎上去行礼道:“李某拜见屠大人,不知大人亲临,有失迎迓,还望恕罪。”
屠一笑冷冷道:“李大人免礼罢。”
李大人又奉承道:“数月不见,屠大人倒是越显精神了。大人能亲临寒舍,实乃李某之福分。”说完又将腰弯的更低,显出一副极为阿谀逢迎之态。
此刻锦衣卫三位千户站在一边,将这一幕瞧在眼里,心下却暗暗不耻。
朱姬悄声道:“哎……我道这李大人是位英雄,岂料竟也是一把软骨头。”
墨羊道:“这也怨不得李大人了,皇陵失窃,可是死罪!如今东厂也来查办,说不定是奉了皇命的。若是惹得东厂不高兴,回去胡乱编织些罪名,那李大人当真就生死难料了,所以李大人免不了要奉承几句。”
朱姬却不高兴了,忿忿道:“你是说他们办案是奉了皇命,那我们锦衣卫办案就不是奉了皇命么?难不成这件案子还要拱手与人,让给东厂办?”
墨羊深知朱姬秉性,一向喜欢争强好胜,知她定不肯将这案子交给东厂。于是笑道:“放心,这案子我们管定了,他们要想抢人,那也要问问我手中的枪答不答应。”
杏犬也笑了,说道:“放心吧朱大小姐,这如今外面都传东厂处处压我们一筹,要是这件案子都让他们抢了去,那我明儿就去守诏狱去。”
朱姬笑道:“此话当真?”
杏犬道:“骗你是小狗。”
朱姬嗔道:“呸,你本来就是小狗。”
正言笑间,只见屠一笑缓缓坐立起来,似笑非笑道:“听说李大人的地头进贼了?”
李大人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屠大人,下官无能,说来……惭愧。”
屠一笑紧接着道:“嗯,能从李大人手中逃出去,想必功夫也是十分了得!我屠某别的事情不爱多管,但若是有什么绝顶高手,那我倒也极愿见识见识。行啦,废话少说,快把门打开,让我来看看这些贼人究竟是何来头!”
李大人诺诺点头,忙命人拿了灵堂钥匙去开门,似乎全然忘了锦衣卫三位的存在。
这时朱姬便不能忍了,早已抢先挡在了灵堂门前,右手持剑,往门前一横。娇声道:“哟!什么风把屠大人吹来了?难不成这屠大人也要督办此案吗?但这凡事总得要讲个先来后到才是,只怕这件案子,还用不着劳烦屠大人费心。”
屠一笑见是锦衣卫朱姬挡了去路,不怒反喜,咯咯笑道:“我当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在我面前放肆。原来是锦衣卫的朱姬姑娘。怎么着,这案子你们锦衣卫也想办吗?”
朱姬回道:“哟!大人可真会说笑,我们要是不办案,难道专程过来赏景不成?”
屠一笑听罢,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缓缓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道:“哟……这可就难办咯,这人嘛,本尊也是奉了千岁大人指令来拿的,但又恐惹得朱姑娘不高兴。哎!难办呀难办呀!”
说完又朝李大人看去,质问道:“既然这样,这人嘛,是你李大人杀的,那便由李大人说了算。依李大人看,你觉得应该交给谁呀?”
李大人一惊,心想自己一边也不能得罪,一时惶恐,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道:“这……这下官也……”
墨羊站在一旁,仍不知事情原委,还道是李大人畏惧东厂,害怕得罪了东厂招来杀身之祸。又深以为李大人不肯愧对锦衣卫,已陷入两难的境地,急欲为李大人解围,于是也走到了灵堂前。
墨羊插口道:“屠大人,别来无恙!”
屠一笑见是墨羊,回道:“噢!原来镇府大人也在此。看来锦衣卫是有备而来呀!那照这样说,看样子这案子是志在必得咯!”
墨羊回道:“这志在必得嘛委实不敢,只是李大人深夜就通知我们锦衣卫前来,而后又以好酒款待,我们若不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李大人一个公道,如何对得起李大人这番盛情?所以还望屠大人成全。”
杏犬也附道:“对对对……这李大人的酒啊还真不错,这菜也尚温,要不屠大人高抬贵手,这次就卖我们一个人情。若不嫌弃,让李大人再添一副碗筷,咱们一起去喝上几杯也好!”
屠一笑将脸一沉,怒气渐显,说道:“呵……杏犬兄真是好雅兴,这喝酒嘛,倒是大可不必了。要不杏犬兄将这贼人让了我,我府上什么酒没有?我请大家到我府上喝几杯如何?”
杏犬笑了笑,淡然回道:“哎!能喝酒固然是好,只是屠大人这酒我可无福消受咯。”
屠一笑厉声道:“那岂不是没得商量?”
眼见气氛越来越紧张,可这朱姬偏偏就是个向来不嫌事大的主儿,脱口道:“这商量嘛,也是有的!喏,这大门不就在这儿立着,谁要是有本事进得了这扇大门,那这人自然就是谁的!”
屠一笑咯咯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阴森,直教人浑身发毛。待笑声停后,又缓声道:“还是朱姑娘快人快语,那岂不是要逼我以大欺小咯?若有闪失,伤了朱姑娘我总是不愿看到的。我劝你呀,还是快快让开些罢,别自找那苦吃。”
朱姬自然不依不饶,说道:“难得大人体谅,久闻屠大人武艺高强,我虽有自知之明,料想绝非大人敌手,但也祈盼能够讨教几招。”
站在一旁的李大人见两面剑拔弩张,势同水火,急忙劝道:“几位大人千万不要动手,这事儿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可莫要因此而伤了和气……”
屠一笑喝道:“轮到你说话了么?”复又对朱姬道:“你们三个一起上罢,如此也不会有人说我以大欺小了!”
墨羊本就看不惯东厂的做派,见屠一笑托大,怒道:“不必了,那不是让人太小瞧了我们锦衣卫!朱姬妹妹,你暗器天下第一,但这剑法上恐怕讨不到他便宜,不如还是让我先来领教几招,屠大人得罪了!”
说完墨羊一柄银枪寒光一闪,抢在朱姬身前,径直从灵堂门前朝屠一笑刺了出去。
屠一笑手下捧刀的侍卫双手奉出宝刀,屠一笑不慌不忙,顺手抽刀,飞身而上,顷刻之间两人兵刃已经交织在了一起。
墨羊使的是墨家枪法,攻守兼备,招式凌厉,枪法刚毅威猛。而屠一笑手使单刀,虽看不出是哪一路刀法,但觉出手毒辣,凶险霸道,刀法诡异阴柔。
这一刚一柔刀枪激斗,好像两条巨龙在互相游走,都将对方笼罩在自己的攻势之下,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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