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岚(Bzr)男爵,曾几何时也是萨萝丝(Shls)宫的常客。
相比于老旧、政治气息浓厚的麋鹿宫,帝宫南侧斯托珀多(Sppt)皇朝期间扩建的萨萝丝宫,是帝国中叶文化、财富积累到某个巅峰的象征。而在当代,出入这所富丽堂皇的宫殿的次数,意味着贵族与皇室的亲近程度。借着祖上当过一地的税官,父亲又是现任皇帝的马术教师,布岚男爵得以在皇帝身边谋得一个亲信近臣的位置,每日过着伴驾宴乐的休闲生活,完全不屑于政府大臣的殚精竭泽和地方领主的勾心斗角。
然而,正如帝宫的侍女博取皇帝的欢心,最终修成正果成为妃子的概率低得可怜。萨萝丝宫中谄媚的面孔,也随着皇帝的年纪、喜好的转变而不断更新。布岚男爵,早在五年前就被排除在能够随时觐见的名单之外。依靠书信,他还坚持了一段时间,可惜最终还是失去了家族最大的财源——皇帝恩赐的年金,补偿他在逢迎、讨好陛下期间所消耗的时间和脑力。诅咒着现在正花用本该属于他的金币的佞臣,男爵不得不为习惯了帝都奢侈生活的自己和家人寻找另外的收入。他和一些帝国西北的权贵们日渐靠近,并依靠以往建立的人脉,成功地转变为公爵、侯爵们在敏塔-阿玛多瑞斯的政治掮客,甚至在一些不能见光的任务中充当白手套。
这个活,其实并像既嫉恨又好奇的平民们想象的那么神秘。大部分时间,他就是个传话人。成与不CD取决于他的雇主的钱和好处是否到位。就像这一次……,高高在上的那位耍了西北领主们一道,对方当然要想办法报复回去,否则下面首鼠两端的小领主、地主、作坊主、富商们岂不是要了翻天了!?一般来说,连帝国顶级的大领主对那位要忌惮三分。可男爵从雇主那里拿到以百计数的一袋黄灿灿的金属片,轻易就招募到几名精英杀手、亡命之徒,硬是在敏塔-阿玛多瑞斯搞出一个涉及皇族的大事件来。当然,若是直接针对皇帝本人的,布岚男爵念着旧日恩情和对权威的恐惧(后者居多),是万万不敢接下这活的。可目标是那个一朝得势就猖狂的小子,则是一点精神负担都没有了。说实话,接到任务的时候他甚至有些兴奋呢!想当初,那小子还不是在他胯-下簌簌发抖。现在倒好,他倒成了万众瞩目的娇子,而堂堂的帝师之子(马术教练也算是老师),却要靠别人的施舍度日。
至少在半小时前,这位前近臣现政治掮客的想法还是这样的。可是现在,他的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恐惧和绝望。
这是除旧迎新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庆祝新的年度到来的狂欢。一切的过去,好与坏,都将在岁月交替的那一刻消亡。他遵照撒加塔伊诺传统的,源自海斯勒姆又被其征服者所吸纳的习俗,将家庭成员召集到一起,在温暖如春的室内举办宴席,并接受亲人的祝福。是的,无论是他年老色衰的妻子,还是两个丝毫没有继承他的智慧,只知奢侈享乐的儿子(其中一个来自现在充任管家婆的外室),亦或是已经出嫁的大女儿,以及最受宠爱的小女儿,甚至是和他儿子一样不成器的弟弟,他们能够维持尚算体面的生活,全都仰仗他在一群权势之间的周旋换取的施舍。继承的家业?前任男爵的父亲,留下最值钱的不过是一套上好马具。眼下这副家当,哪些不是靠他的努力赚得的。是的!在雇主面前,他不得不服低做小地讨好。但在这些家人面前,他就是说一不二的帝王。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感到自己真正是个人。
噩梦,就在对他来说最美好的时候发生了。
一群身穿皮衣的暴徒,肆无忌惮地冲进他神圣的家庭居所。一进门,他们就用闪闪发亮的武器控制住了包括仆人在内的所有人。不是没有人试图反抗的。其中一个是他自以为血统即意味着高贵和权力的大儿子,他虚张声势的叱责和恐吓,换来的是朝着下腹部狠狠的一脚,以及跌倒在地后被拳打脚踢了一顿的惩罚。此后,一个身高体壮的男仆试图用铸铁蜡烛台自卫。他的右胳膊随着一道刀光,飞撞到家宴的桌子上,把那些盆盆罐罐的砸得汤水四溅。见血了!整个场子里惊叫、哀鸣几乎要将屋顶掀翻。为首的暴徒反应极快,操起一个汤罐把抱着肩膀哀嚎的仆人砸开了瓢,然后大吼一声——闭嘴!刚刚响起的响动瞬间停止了。男人们紧闭双唇,缩着肩膀唯恐别人以为自己壮实。女人们为了避免嘴巴不受控的乱叫,用手乃至几乎是用自己的拳头给堵上了。最不堪的男爵已为人-妻的大女儿,两眼一翻顺势摔倒在地上,长裙上一块深色的斑痕渐渐扩大。
屋子里只剩下顺着桌延流下的多数是油和酱汁,却被异样染红的滴水声,以及未死透的尸体在地上的抽搐声。十个全副武装的暴徒,一刻钟不到就控制住了包括仆人在内三十多号人的一家子。将所有人集中到主厅并加以捆绑后,这些人分了一半到各处巡视,剩下的则虎视眈眈地看着待宰绵羊一般的肉票。这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或许,这些人是冲着钱而不是他们的命来的。
很快,布岚男爵就被从一堆人里挑了出来。首先,他的穿着最为华丽;其次,在被问到谁是家里最值钱的一个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男爵倒也爽气,索性站定了准备听取对方的出价,虽然双手反绑怎么也做不出高傲的姿态。要钱,还是要命——常规的问题不该是这样的吗?可对方五大三粗的首领没有说话,而是带着诡异地笑容上下打量着他,让他有一种良家女子被人堵在人迹罕至的死巷尽头的感觉。然后,他就被对方抓着领子拎小鸡一般拽了起来,很快消失在大厅一侧的走道里。
屋子里留下的人都是绷紧了神经,唯恐惹恼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有些脑子稍灵活些的,竖起耳朵竭力听着外面的动静。身为家主的布岚男爵一定是和对方谈尺寸去了。能在敏塔-阿玛多瑞斯做出绑票贵族大案的,出价恐怕不会低,男爵又是出了名的吝啬、死要钱,说不准就会把谁当成抵押品掳到贼窝里住上一段时间。万一男爵手头紧,一时半会儿筹不出赎金,女的还能出卖些东西换个温饱,男的可就要过苦日子喽。
含含糊糊地一小段对话,男爵的声音从故作镇静变得有些惊慌。
——这又何必呢,死要面子。
呲啦!
——这是恼羞成怒,撕破了绸缎的衣服。
吼吼吼吼!
——粗俗而暴虐的大笑,果然没修养啊。
呀!!!
——这么尖利的叫声,家里还有女人躲过刚才的搜查了吗?
静寂了一会儿,隔着门又传来一些声响。渐渐的,屋里那些经过人事的男女,面孔上的表情变得不自然其来。多数人都想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可这双方的角色完全不对劲啊!难道说,这些人不是来劫财的,而是来劫……。难道,这家的女人们缺乏魅力的如此程度,年纪稍大的,甚至想起男爵年轻时的一些传闻。
相貌粗犷的暴徒不久回到大厅,意犹未尽地扫了一眼厅里的众人。男人越发畏缩,女人们则有种既怕又隐隐期待的想法。这家里,总不能让男人占尽风头罢。可惜,暴徒首领只是做了个手势,另一个劫匪随即走了出去,依旧是进入那道隔绝众人的门扉,依旧是之前的那一轮响动。
“是……你?”
遍体鳞伤的布岚男爵勉强抬起头,看清对面很早就进来,一声不响地坐在不远处观看的男人的面孔。他身体的一半满是拳打脚踢的伤痕,另一半则黏黏的还隐隐刺痛,却始终意志清醒,或许是对方有意为之。
花了些功夫才赶过来,漏了最初几段的马克西米利安笑了笑,向劫匪打了个响指。那人回大厅的时候,顺手拉上了门,彻底隔绝了内外的声响。
“嘿嘿嘿嘿,你还记得那个时候……。”眼眶被打黑,嘴唇被打破的男爵,怪异地笑了起来。“那时,我们是多么年轻,多么热情啊!而你,又是多么娇嫩可口。是啊!也是在户外,阳光明媚,我们每个人都争着与你温存,哪里有那么粗暴的。”
一只鞋子,在他的面前放大,然后狠狠撞在他的脸颊上,踢得他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才停止下来。
“你想明白了?难怪,给你留下那么多时间,又是我亲自来送你最后一程,你的脑子再蠢,也该想明白了。”马克西米利安冷笑道。“不过,想要早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原来,当日的笑容中,竟然隐藏着如此怨毒的仇恨。那个发起者知道这些吗?还是你把他瞒得死死的,就像今天之前的我一样。”
“我没兴趣和你念旧。”年轻的男子断然打断了对方的唠叨。“你知道我要什么,牵涉到暗杀我的行动中的人员清单,还有你这几年记录下来的交易台账。”
布岚男爵自知不免。那几个暴徒露着脸也就算了,马克西米利安毫无遮掩地和他谈,显然是没打算再让他看到早晨的太阳。“凭什么!”他的脸上满是疯狂的表情。“那种地方,就是贵为皇后都可能死在一盘鱼,或者一块奶酪。你这个低贱的女人生下的孽种,要不是我们怜惜你,哪能平平安安地活的现在。现在……,现在你要反攻倒算,倒要我交出用血汗屈辱换来的消息。我再说一遍,你凭什么啊!就凭你那个用身体换活命的异教徒祖母,你那个用身体换地位的奴隶母亲,还有你这个用身体换权势的杂种?做梦去吧,我死也不会给你的。”
“屈辱?你不懂什么是屈辱。”马克西米利安冷哼一声。“不就是讨好献媚皇帝嘛,不就是逢迎取悦大领主嘛。这只是你们这些渣滓的生活之道罢了。”
啪!布岚男爵狠狠拍了自己。“所以你就让他们羞辱我?受教了。”
马克西米利安尖刻的回答。“这点……算不上羞辱,只是让你回想起自己的身份。你——就是这么样一个角色。区别只在于卖给谁,是卖给穷凶极恶掌握了你性命的暴徒,还是卖给能给你施舍让你过上显赫生活的皇族、领主。”
男爵一下子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我很忙,没时间耗在你身上。东西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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