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众人都在沉思卡利克拉所吟唱出的段话。没错,这符合神谕含义隐晦的风格。
焰祭司艾伦的脸上却罕见地表露出些许焦躁的神情。“业火之剑,灭世治世之剑,我已知晓。但这剑究竟在哪里,神可曾让尔等指明?”
“北方,喷火.....喷火之地。”这次换了依旧一脸扭曲的链魔克努葛回答。
艾伦反驳道:“我仔细询问过阿瑞亚蛮族,怒山区域正在喷发的活火山有十几座,我还实地勘察过其中一座。但没有听说火山附近有洞穴、山谷之类的藏宝之地的。”
花费十年的时间,出入莽荒之地,历经千辛万苦,才召集到几万大军,渡过千里海涛,为的不是世代相传的温暖之地,而是那把灭世之剑。此剑在手,别说是那些不信神、藐视他的帝国贵族、氓民们,就是愚钝的蛮人、桀骜的兽人,都不得不屈服在他的脚下。不,是世间万物,上到帝王、术士,下到走兽、草木,他们的存续都将掌握在他手中。这是.......这是何等远大的理想!与此相比,那几个不自量力,为了一点小福则安的心思就敢忤逆他的兽人首领,简直是蝼蚁一般的东西啊。然而,业火灭世欸,神真会如此轻易让渡出如此大的一项权力吗?特别是向一个凡人。
魅魔欣希卡笑了,另两个魔鬼也笑了。克努葛痛并快乐的笑,更是看着瘆人。
“你们笑什么?”艾伦不解地问,此时他也顾不得端起那无所不晓的模样了。
“这次提出交易的是火之龙。这位神与我们的交往的时间,远早于你们人类知道并崇拜这些神祗呢。要说对神的心思的揣摩,我们可要便利的多了。”
大祭司挥手斥责道:“神之意志,又岂是轻易可以揣摩的。”
“对、对、对,你们这些神的信徒当然不能随便揣测神意啦。”欣希卡嬉笑着说。跟着这句话,她似乎还含糊不清的嘀咕了一句,似乎是——‘几万年都改不了的劣根性’什么的。不过业火之子们已经没心思追究这个了。因为欣希卡做了一段荒诞不羁的分析,是他们不敢承认却又不能反驳的。
首先,火龙神提到的神器,当然会与火和热有关。而这世界上火元素最聚集的,无过于火山。考尔比-卡尔森和艾伦等业火之子的核心分子们最先的推测是正确的。
其次,什么样的火山最能体现神的威势?当然是大火山,正在剧烈喷发的火山啦。那些只是冒烟的,或者熔岩流淌比较平缓的,就都可以排除在外了。神的时间观念与人类不同,不是几年、几十年那个尺度,而是几百年、几千年来计算的。那么,这一两百年里哪座火山喷发得时间最长被神选中的可能性就最高。阿瑞亚蛮族没有纪年史?没关系,问他们——哪座火山在他们的父亲、祖父、曾祖父时代就有过喷发的传闻的,而且现在还在喷发的。
最后一点,俗话说,水火不容。火龙神和水龙神虽然处于同一元素之主的阵营,但实际上双方经常看不对眼。哪种情况最能让火龙神得意,让水龙神吃瘪呢?当然是在海边爆发一场惊天动地、绵延上百年的火山爆发啦。否则,怎么把你们打发到这个岛上来了?——嗯?北地有火山,还是靠海的?那是你们那里人口太少,如此招摇的举动竟然没有十几、几十万神在凡间的信徒围观,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综上所述,业火之子要找的是一座沿海可见的巨型火山,一、两百年前就存在且现在正在喷发的火山。
“嘶!”艾伦抽了口冷气。“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坐着船沿岛屿的北岸巡查一周,就很可能找得到神谕之地了?”
卡尔森大祭司却没有选择捷径。“寻觅,亦是神的考验。即使吾等依此确定灭世之剑的所在,也还是要谦卑虔诚地用双脚一步步走去。”众人连声称诺,但脸上的表情都轻松起来。业火之子啊!如果业火并不存在,那他们以往的坚持岂不成了笑话。相形之下,走路已经算不上什么考验了。
无论如何,三个魔鬼的出现的确对业火之子帮助良多。
艾伦谦恭地说:“三位尊使非但协助我等镇压了兽人的暴乱,还给我们指明了未来的道路。不知业火之子有什么可以回报的?”
魔鬼们都明着说自己的上层与龙神有交易。要说他们免费自愿提供协助的,恐怕只有秉承古老待客之道的愚笨蛮人才会相信。
“吾辈亦希望目睹灭世之剑的降临,此乃古蛇千万年来的夙愿。单此一项,就足以为报了。”骨魔卡利克拉咧着嘴说。那副笑脸,让人看着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除此以外,我们愿意加入北地的军队。”欣希卡毫不掩饰地伸出舌头舔舐暗红色的嘴唇,一副欲孽难抑的模样。“只要没人阻止我们对敌人做些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就行。”
柯洛克身上一寒,不禁想起这个魅魔在她的成长期向他索取的‘贡品’,以及她对那些捕获的俘虏所做的恐怖行径。看到另两个魔鬼心有同感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其实是一票货色。
恢复了状态的链魔克努葛兴奋地挥舞着双手,身上的铁链和铁钉碰撞中铛铛作响。“好不容易回到这个位面,一定要大干一场才好让古蛇们满意啊!只要给我们资源和时间,就是替你们创造一支军队也没有问题。”
亚阿诺颇有些心动地问:“什么资源?勇士?钢铁?我们刚刚打服了冰斧、硬肩和狼牙,应该能从他们那里收缴到不少好东西。正好可以用来给大祭司训练一支卫队。”
克努葛不屑地啐了一口。“真正的大军,恶魔大军,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肉、鲜血,还有恐惧和绝望——把这些打烂搅碎,然后重新塑造成散播恐怖的战士。”
“不用那么复杂。”欣希卡掩嘴低笑道:“我会把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注入蛮人、兽人的心里,他们就会成为永远不会后退的战士。那些奴工也可以派上用处,让链魔带着冲在最前面,再合适不过了。”
“是啊,是啊,我率领着他们.......。嗯?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什么意思?”
“炮灰和炮灰,当然最合适啦。”
一向肃穆的帐篷内,再次变得热闹起来。这两个似乎与世隔绝了太久,一出来就像是吃了什么怪东西一样得激动。
卡尔森大祭司的目光绕过斗嘴中的两个,转向端坐的卡利克拉。北地兽人和蛮人的大军当然战力惊人,但数量上总是不足。与帝国军队以六个月为周期,将农民转变为士兵的系统化训练不同,一名北地勇士的培养从十二岁开始,至少要花三年。如果有一群能迅速成型又唯命是从的忠实士兵,业火之子就不需要费尽周折地维持这支补充困难、桀骜不逊的北地大军了。
被任命为督军的骨魔微微颌首。“可以举行一个仪式,然后我们就能为你们效劳了,暂时的。”
“什么仪式?”
呲啦!骨魔卡利克拉亲手从胸口撕下巴掌大小一片皮,脸上毫无疼痛的感觉。周围业火之子众人不禁嘶嘶抽气。不过他们很快看到,他的身上惨白干枯的皮肤像是有生命的植物般蔓延开来,迅速填补了缺失的面积。这些魔鬼真是些奇怪的生物。
卡利克拉用尖利的指甲在撕下后就变得柔软光滑的皮上刻画了一些复杂的图案,有点像萨满的降术,也有点像是术士的卷轴。红色的光芒随着他的指尖闪烁而逝,只在皮纸上留下一些焦黑的痕迹。接着,他将这张皮传递给另两个魔鬼。欣希卡和克努葛分别在上面刻画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图案。
鲜皮最后交到大祭司的手里。
“我需要怎么做?”考尔比-卡尔森端详了一番上面像是污垢的图形,犹疑地询问骨魔。
“只要将您的血涂在上面,不多,一滴就好。”
“等等!”柯洛克忍不住出声阻拦。“你还没说明这么做的结果呢。我们看不懂你们的文字。”说实话,就他和欣希卡接触的那段经历而言,实在是信不过这些魔鬼。
卡利克拉没有被触怒的感觉,而是很耐心解释道:“这份契约,约定了我们在物质界的时间内,需要为你们创建一支数量不少于一万的恶魔大军——这是我这个级别的督军能够自行决定的最大兵力了。这支军队将与你们指定的敌人作战,替你们征服视线范围的土地。必要的话,作为将领的我们三个也可以加入战斗。相应的,你们需要为这支军队提供充足的补给,也就是血肉和钢铁。如果不能满足这个条件,那么我们有权从你们那里获得有效的补偿。不过放心,除非停止战争,否则这支军队的所需基本上都可以从你们的敌人那里获取。只要给我们保留对俘虏,包括尸体的处置权即可。”
当时,在任何一个人听来,骨魔提到的都是有利于业火之子的条款。谁都没想到,这个协议需要付出的是他们所有人的灵魂。即便是唯一还有疑惑的柯洛克,也只是提出了不相干的一个问题。
“你说这个协议是暂时的。时间是多长?”
卡利克拉笑了。“你们需要多长就多长。如果一定要约定一个时间,我想,我们就暂定十年罢。十年后可以重新签订一份协议——要是我们还留在这个位面的话。”
大祭司沉吟半晌,又和他的首席焰祭司交换了意见,最后决定既然没有损失,不妨一试。他用小刀刺破指间,一滴血落在契约上,瞬间就被吸收了。
“哦,还有。”骨魔似乎刚刚想起。“这支军队需要听从哪些人的命令?谁要指挥恶魔军队,即使是其中一个小兵,都必须是加入了这个契约的。”
听到这话,焰祭司艾伦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头,将自己的血涂了上去。接着,亚阿诺、娜尔,一个接一个献出了自己的血。其他人也不是傻的,在控制北地大军的业火之子这样的军事化组织中,拥有武力的大小既决定了个体所处的地位。柯洛克在众人目光下,特别是大祭司期待的注视下,最后也签了与魔鬼的协议。只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总觉得三个魔鬼的面孔上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那个他所召唤出来的魅魔,甚至得意地对他挤了挤眼睛,似乎是在说——好了,你归我了。
卡尔森大祭司已经决定了北向去寻找灭世之剑的目标。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先要解决由南方而来,缓慢反应过来的阿斯登王国的大军。由于北地军队的骚扰,特别是乘船而下的突袭小队对海岸地区的侵扰,最繁华、人口最多的阿普利顿(Applitn)公国终于响应了瑟布顿阿格拉诸领的求援,决定在新年后一个月内向北方派出了八千人的精锐部队。他们将汇合瑟布顿阿格拉、瑟布顿西瓦的地方军队,组成一支兵力两万,正规军一万两千的大军,击退入侵的北地蛮人。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是为了确保
这是卡迪斯奥拉之战以来,王国最大规模的一次军事行动了。即使到了这个时候,阿斯登王国的绝大部分人,都还把北地蛮人的入侵等同于阿瑞亚蛮族十年一次的反扑。而后者,已经被当作那个注定灭绝的种族最后的垂死挣扎了。他们并不知道,王国军队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八千兽人、蛮人混编的北地大军,还有数以百千计的,令他们千万年前的祖先差点灭绝的——魔鬼。
回到一个月后,几千福隆之外的人类对于世界的巨变同样毫无知觉,继续着传统的自相残杀。
今晚,对敏塔-阿玛多瑞斯老城的居民来说,注定是一个不安之夜。
除了布岚男爵家最终被证明是抢劫、谋杀,全家殉难的火灾外,北市街和老城区爆发了十数起黑帮斗殴,死伤多达百人。姑且……,姑且算是斗殴罢。如果漠视其中一方的装备精良、组织严密的话。真正的掌权者,对这样的传言绝对是嗤之以鼻的。什么时候起,帝国首都的黑帮学会兵法了?会乘敌不备,选在新年守夜的时间点发起突袭。会声东击西,先在撒加河南岸高档社区制造虚警,将当日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值班治安官及其雇佣的差役、捕快,都吸引过河,然后在北岸旧城同时发动。会混淆视听,事成后立即撤离,随即抛出一批没多大关联的外围人员,甚至还有后半场自愿加入进来乘火打劫的城市氓民向警务总监交差。这还是黑帮吗?明明已经是一支指挥得当、训练有素的军队啊。据说,毕维斯-冯-姆格楞伯爵对此也是赞赏有加,超过了被耍弄的恼怒感。
当懒散的冬日缓缓升上高墙,多芬子爵马克西米利安已经安然回到他在敏塔岛的别墅。这次行动的组织者之一,子爵最亲密的友人菲恩-麦克劳克林,顶着一对整夜未眠的黑眼眶,有些怨怒地坐在朝阳的客厅里。桌上,除了他手里一杯温热的羊奶,面包、果酱和烧烤得当的肉片罗列在目。
马克西米利安从背后抱着菲恩的脑袋,轻轻吻了他的额头。上次暗杀被射中的肩膀刚刚愈合,一条绸带吊在他的脖子上。子爵的动作很温柔,丝毫没有牵动他的伤口。
“我回来了。”语气柔和的像是归家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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