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员外心里仅有的冷静和沉着告诉他,人命关天,甚至比天还大。不能因为多数人愤怒的统一就对几个年幼的孩子下死亡的审判。献祭童男童女是柳林村从来没有过的事,不能在他当家主时发生这种人间惨剧。
况且他发现,现在村里人自私的一面表露无疑。他们武断得认为永乐就是整个祸事的导火索,都把这一切的不幸怪罪于她。有些人甚至私下里已经在讨论,干脆把这个小瘟星当童女沉潭得了。
整个村里的女娃都有娘在,唯独就她一个野孩子没人管,因为她的娘亲已经犯了杀人的死罪,估计这会已经在县衙的大堂上判了斩立决。
这种心魔一旦生根发芽,立刻就在村子里面开枝散叶,就连一些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人也觉得有道理。柳员外头一次感到无可奈何,他感到十分无力。仿佛全村就他一个人还能保持冷静,就他可以阻止祸事的发生。
可是今晚,压在他心头的最后一根神经也即将崩溃,下人的呼喊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天是黑色的,月亮不合时宜得躲到了云里,听到女儿出事的那一刻,仿佛他心头最后那片天也塌了。
柳员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家中的,可还没进门,大老远就看见一群家丁围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进退两难。他的宝贝疙瘩,心头血肉,手中瑰宝直勾勾地站在那里,身体挺出一个夸张的曲线,双目无神平视前方,好像要把黑暗给看穿似得。
“老爷您可回来了,快点看看咱们女儿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病成这样了呢?”
员外夫人哭得梨花带雨,伤心地在一旁无能为力。柳员外千条万道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闺女也会变成这行尸走肉般的模样。此刻他就是再冷静,也不得不相信湖神诅咒的传说了。
“孩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爹爹啊,你能听见我的话吗?”
风吹草动,月下人黄。娇小的身影,空洞的眼神,随风轻摆,飘忽不定。不同于李二蛋一蹦一跳得诈尸,柳员外的女儿居然活生生得飘了起来。都说女子是水做得,可人们从来只见流水,哪里见过落花飞?
所有人都吓傻了,这大活人怎么跟个纸片一样飞起来,所有的认知都解释不了这奇怪的现象,村民们全都打心底里发寒。
白衣老道远远得看着,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好像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在注视着掌中的猎物,一切尽在掌握中。
“女儿!我的乖女儿!你快下来!”
柳员外也许是吓傻了,居然向飘在半空中的纸片高声大喊。
“愚蠢!愚蠢之极!”
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在所有人心中炸起,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一个即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风中传来。柳员外的女儿开口说话了。
“汝悲先祖本本分分,勤勤恳恳。柳林密,潭水碧,人本善,心归一。现如今柳林世风日下,尽是肮脏污秽之事,本仙上乘天道,下至慈悲,令尔等奉献纯洁至清的灵魂之子,本仙施法去尽糟粕,方可保柳林永世纯净,人们休养生息。”
柳员外的掌上明珠飘在半空一番高谈阔论,底下所有人包括柳员外夫妇在内,表情十分精彩绝伦。有得瞪着眼珠子,有得张着大嘴巴子,有得两者都有,更有甚者如柳员外夫人眼一闭嘴一合吓晕过去。
黑暗的夜空里,这不可思议的一切令所有人都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们有些人迫于内心的恐惧,愧疚,虚妄已经对这摇曳的纸片下跪求饶。仿佛真有一个神灵,用一把至高无上的审判之锤在他们不安的心中一锤定音。
“湖神大人!我们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大人的错,不应该让孩子替我们受罚,我柳某甘愿承担一切罪恶于已身,还请您大慈大悲行行好,孩子是无辜的!”
噗通一声,柳员外下跪当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他此刻心中那仅存的理智已经荡然无存,已经被无力与恐慌撑得满满,哪里还有温文儒雅的气质。
柳员外话音落,一阵凄冷的风突然平地吹来,风不大但寒冷异常,吹得人们迷了眼,低了头,匍匐在地。风过后,月下山,纸片留在了原地,但却带走了人们心中最后一丝怜悯和同情。
“员外爷,求您老发话吧!我们不能再这么干等着里长大人回来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们村就得绝后啦!”
“是啊!柳老爷,您老就是一句话,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那小兔崽子肯定跑不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众人愤怒这火更高更旺,人们现在认准了这该死的诅咒就是永乐那个小瘟星给他们村子里带来的。他们一定要抓住她,把她献给湖神大人,好一洗飘浮在村子上空的污秽之气。
柳员外抱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女儿,眼里渐渐露出丝丝光亮,混合进熊熊烈火当中。
“抓吧!”
一道悄无声息的叹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传入到每一个村民的耳朵里。人们好像一群饥渴的野兽一样,四散飞去,要寻找他们心中那个所谓的灾星。
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永乐和廖忠远远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也被飞舞漫天的纸片吓得呆在那里,半天没有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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