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廓 子兴宗
蔡廓,字子度,济阳考城人也。曾祖谟,晋司徒。祖系,抚军长史。父綝,
司徒左西属。廓博涉群书,言行以礼。起家著作佐郎,时桓玄辅晋,议复肉刑,
廓上议曰:“夫建封立法,弘治稽化,必随时置制,德刑兼施。贞一以闲其邪,
教禁以检其慢,洒湛露以膏润,厉严霜以肃威,晞风者陶和而安恬,畏戾者闻宪
而警虑。虽复质文迭用,而斯道莫革。肉刑之设,肇自哲王。盖由曩世风淳,民
多惇谨,图像既陈,则机心冥戢,刑人在涂,则不逞改操,故能胜残去杀,化隆
无为。季末浇伪,法网弥密,利巧之怀日滋,耻畏之情转寡,终身剧役,不足止
其奸,况乎黥劓,岂能反其善!徒有酸惨之声,而无济治之益。至于弃市之条,
实非不赦之罪,事非手杀,考律同归,轻重均科,减降路塞,钟、陈以之抗言,
元皇所为留愍。今英辅翼赞,道邈伊、周,虽闭否之运甫开,而遐遗之难未已。
诚宜明慎用刑,爱民弘育,申哀矜以革滥,移大辟于支体,全性命之至重,恢繁
息于将来。使将断之骨,荷更荣于三阳,干时之华,监商飙而知惧。威惠俱宣,
感畏偕设,全生拯暴,于是乎在。”
迁司徒主簿,尚书度支殿中郎,通直郎,高祖太尉参军,司徒属,中书、黄
门郎。以方鲠闲素,为高祖所知。及高祖领兖州,廓为别驾从事史,委以州任。
寻除中军咨议参军,太尉从事中郎。未拜,遭母忧。性至孝,三年不栉沐,殆不
胜丧。服阕,相国府复板为从事中郎,领记室。宋台建,为侍中,建议以为:
“鞫狱不宜令子孙下辞明言父祖之罪,亏教伤情,莫此为大。自今但令家人与囚
相见,无乞鞫之诉,使足以明伏罪,不须责家人下辞。”朝议咸以为允,从之。
世子左卫率谢灵运辄杀人,御史中丞王准之坐不纠免官,高祖以廓刚直,不
容邪枉,补御史中丞。多所纠奏,百僚震肃。时中书令傅亮任寄隆重,学冠当时,
朝廷仪典,皆取定于亮,每咨廓然后施行。亮意若有不同,廓终不为屈。时疑扬
州刺史庐陵王义真朝堂班次,亮与廓书曰:“扬州自应著刺史服耳。然谓坐起班
次,应在朝堂诸官上,不应依官次坐下。足下试更寻之。《诗序》云‘王姬下嫁
于诸侯,衣服礼秩,不系其夫,下王后一等。’推王姬下王后一等,则皇子居然
在王公之上。陆士衡《起居注》,式乾殿集,诸皇子悉在三司上。今抄疏如别。
又海西即位赦文,太宰武陵王第一,抚军将军会稽王第二,大司马第三。大司马
位既最高,又都督中外,而次在二王之下,岂非下皇子邪?此文今具在也。永和
中,蔡公为司徒,司马简文为抚军开府,对录朝政。蔡为正司,不应反在仪同之
下,而于时位次,相王在前,蔡公次之耳。诸例甚多,不能复具疏。扬州反乃居
卿君之下,恐此失礼,宜改之邪?”廓答曰:“扬州位居卿君之下,常亦惟疑。
然朝廷以位相次,不以本封,复无明文云皇子加殊礼。齐献王为骠骑,孙秀来降,
武帝欲优异之,以秀为骠骑,转齐王为镇军,在骠骑上。若如足下言,皇子便在
公右,则齐王本次自尊,何改镇军,令在骠骑上,明知故依见位为次也。又齐王
为司空,贾充为太尉,俱录尚书署事,常在充后。潘正叔奏《公羊》事,于时三
录,梁王肜为卫将军,署在太尉陇西王泰、司徒王玄冲下。近太元初,驾新宫成,
司马太傅为中军,而以齐王柔之为贺首。立安帝为太子,上礼,徐邈为郎,位次
亦以太傅在诸王下;又谒李太后,宗正尚书符令以高密王为首,时王东亭为仆射。
王、徐皆是近世识古今者。足下引式乾公王,吾谓未可为据。其云上出式乾,召
侍中彭城王植、荀组、潘岳、嵇绍、杜斌,然后道足下所疏四王,在三司之上,
反在黄门郎下,有何义?且四王之下则云大将军梁王肜、车骑赵王伦,然后云司
徒王戎耳。梁、赵二王亦是皇子,属尊位齐,在豫章王常侍之下,又复不通。盖
书家指疏时事,不必存其班次;式乾亦是私宴,异于朝堂。如今含章西堂,足下
在仆射下,侍中在尚书下耳。来示又云曾祖与简文对录,位在简文下。吾家故事
则不然,今写如别。王姬身无爵位,故可得不从夫而以王女为尊。皇子出任则有
位,有位则依朝,复示之班序。唯引泰和赦文,差可为言。然赦文前后,亦参差
不同。太宰上公,自应在大司马前耳。简文虽抚军,时已授丞相殊礼,又中外都
督,故以本任为班,不以督中外便在公右也。今护军总方伯,而位次故在持节都
督下,足下复思之。”
迁司徒左长史,出为豫章太守,征为吏部尚书。廓因北地傅隆问亮:“选事
若悉以见付,不论;不然,不能拜也。”亮以语录尚书徐羡之,羡之曰:“黄门
郎以下,悉以委蔡,吾徒不复厝怀;自此以上,故宜共参同异。”廓曰:“我不
能为徐干木署纸尾也。”遂不拜。干木,羡之小字也。选案黄纸,录尚书与吏部
尚书连名,故廓云:“署纸尾”也。羡之亦以廓正直,不欲使居权要。徙为祠部
尚书。
太祖入奉大统,尚书令傅亮率百僚奉迎,廓亦俱行。至寻阳,遇疾,不堪前。
亮将进路,诣廓别,廓谓曰:“营阳在吴,宜厚加供奉。营阳不幸,卿诸人有弑
主之名,欲立于世,将可得邪!”亮已与羡之议害少帝,乃驰信止之,信至,已
不及。羡之大怒曰:“与人共计议,云何裁转背,便卖恶于人。”及太祖即位,
谢晦将之荆州,与廓别,屏人问曰:“吾其免乎?”廓曰:“卿受先帝顾命,任
以社稷,废昏立明,义无不可。但杀人二昆,而以之北面,挟震主之威,据上流
之重,以古推今,自免为难也。”
廓年位并轻,而为时流所推重,每至岁时,皆束带到门。奉兄轨如父,家事
小大,皆咨而后行;公禄赏赐,一皆入轨,有所资须,悉就典者请焉。从高祖在
彭城,妻郗氏书求夏服,廓答书曰:“知须夏服,计给事自应相供,无容别寄。”
时轨为给事中。元嘉二年,廓卒,时年四十七。高祖尝云:“羊徽、蔡廓,可平
世三公。”少子兴宗。
兴宗年十岁失父,哀毁有异凡童。廓罢豫章郡还,起二宅。先成东宅,与轨;
廓亡而馆宇未立,轨罢长沙郡还,送钱五十万以补宅直。兴宗年十岁,白母曰:
“一家由来丰俭必共,今日宅价不宜受也。”母悦而从焉。轨有愧色,谓其子淡
曰:“我年六十,行事不及十岁小儿。”寻丧母。
少好学,以业尚素立见称。初为彭城王义康司徒行参军,太子舍人,南平穆
王冠军参军,武昌太守。又为太子洗马,义阳王友,中书侍郎。中书令建平王宏、
侍中王僧绰并与兴宗厚善。元凶弑立,僧绰被诛,凶威方盛,亲故莫敢往,兴宗
独临哭尽哀。出为司空何尚之长史。又迁太子中庶子。
世祖践阼,还先职,迁临海太守,征为黄门郎,太子中庶子,转游击将军,
俄迁尚书吏部郎。时尚书何偃疾患,上谓兴宗曰:“卿详练清浊,今以选事相付,
便可开门当之,无所让也。”转司徒左长史,复为中庶子,领前军将军,迁侍中。
每正言得失,无所顾惮,由是失旨。竟陵王诞据广陵城为逆,事平,兴宗奉旨慰
劳。州别驾范义与兴宗素善,在城内同诛。兴宗至广陵,躬自收殡,致丧还豫章
旧墓。上闻之,甚不悦。庐陵内史周朗以正言得罪,锁付宁州,亲戚故人,无敢
瞻送;兴宗在直,请急,诣朗别。上知尤怒。坐属疾多日,白衣领职。寻左迁司
空沈庆之长史,行兖州事,还为廷尉卿。
有解士先者,告申坦昔与丞相义宣同谋。时坦已死,子令孙时作山阳郡。自
系廷尉。兴宗议曰:“若坦昔为戎首,身今尚存,累经肆眚,犹应蒙宥。令孙天
属,理相为隐。况人亡事远,追相诬讦,断以礼律,义不合关。若士先审知逆谋,
当时即应闻启,苞藏积年,发因私怨,况称风声路传,实无定主,而千黩欺罔,
罪合极法。”又釉讼民严道恩等二十二人,事未洗正,敕以当讯,权系尚方。兴
宗以讼民本在求理,故不加械,即若系尚方,于事为苦。又司徒前劾送武康令谢
沈及郡县尉还职司十一人,坐仲良铸钱不禽,久已判结。又送郡主簿丘元敬等九
人,或下疾假,或去职已久。又加执启,事悉见从。
出为东阳太守,迁安陆王子绥后军长史、江夏内史,行郢州事。征还,未拜,
留为左民尚书。顷之,转掌吏部。时上方盛淫宴,虐侮群臣,自江夏王义恭以下,
咸加秽辱,唯兴宗以方直见惮,不被侵媟。尚书仆射颜师伯谓议曹郎王耽之曰:
“蔡尚书常免昵戏,去人实远。”耽之曰:“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严不狎,
武帝宴私之日,未尝相召,每至官赌,常在胜朋。蔡尚书今日可谓能负荷矣。”
大明末,前废帝即位,兴宗告太宰江夏王义恭,应须策文。义恭曰:“建立
储副,本为今日,复安用此。”兴宗曰:“累朝故事,莫不皆然。近永初之末,
营阳王即位,亦有文策,今在尚书,可检视也。”不从。兴宗时亲奉玺绶,嗣主
容色自若,了无哀貌。兴宗出谓亲故曰:“鲁昭在戚而有嘉容,终之以衅结大臣,
昭子请死。国家之祸,其在此乎。”时义恭录尚书事,受遗辅政,阿衡幼主,而
引身避事,政归近习。越骑校尉戴法兴、中书舍人巢尚之**朝权,威行近远。
兴宗职管九流,铨衡所寄,每至上朝,辄与令录以下,陈欲登贤进士之意,又箴
规得失,博论朝政。义恭素性恇桡,阿顺法兴,常虑失旨,闻兴宗言,辄战惧
无计。先是大明世,奢侈无度,多所造立,赋调烦严,徽役过苦。至是发诏,悉
皆削除,由此紫极殿南北驰道之属,皆被毁坏。自孝建以来至大明末,凡诸制度,
无或存者。兴宗于都坐慨然谓颜师伯曰:“先帝虽非盛德主,要以道始终。三年
无改,古典所贵。今殡宫始彻,山陵未远,而凡诸制度兴造,不论是非,一皆刊
削。虽复禅代,亦不至尔。天下有识,当以此窥人。”师伯不能用。
兴宗每陈选事,法兴、尚之等辄点定回换,仅有在者。兴宗于朝堂谓义恭及
师伯曰:“主上谅暗,不亲万机,而选举密事,多被删改,复非公笔,亦不知是
何天子意。”王景文、谢庄等迁授失序,兴宗又欲为美选。时薛安都为散骑常侍、
征虏将军、太子左率,殷常为中庶子。兴宗先选安都为左卫将军,常侍如故;殷
常为黄门,领校。太宰嫌安都为多,欲单为左卫,兴宗曰:“率卫相去,唯阿之
间。且已失征虏,非乃超越,复夺常侍,顿为降贬。若谓安都晚达微人,本宜裁
抑,令名器不轻,宜有贯序。谨依选体,非私安都。”义恭曰:“若宫官宜加超
授者,殷常便应侍中,那得为黄门而已。”兴宗又曰:“中庶、侍中,相去实远。
且安都作率十年,殷恒中庶百日,今又领校,不为少也。”使选令史颜祎之、薛
庆先等往复论执,义恭然后署案。
既中旨以安都为右卫,加给事中,由是大忤义恭及法兴等,出兴宗吴郡太守。
固辞郡,执政愈怒,又转为新安王子鸾抚军司马、辅国将军、南东海太守,行南
徐州事。又不拜,苦求益州。义恭于是大怒,上表曰:“臣闻慎节言语,《大易》
有规,铨序九流,无取裁囗。若乃结党连群,讥诉互起,街谈巷议,罔顾听闻,
乃撤实宪制所宜禁经之巨蠹。侍中秘书监臣彧自表父疾,必求侍养,圣旨矜体,
特顺所陈,改授臣府元僚,兼带军郡。虽臣驽劣,府任非轻,准之前人,不为屈
后。京郡本以为禄,不计户之少多,遇缺便用,无关高下。抚军长史庄滞府累朝,
每陈危苦,内职外守,称未堪依。唯王球昔比,赐以优养,恩慈之厚,不近于薄。
前新除吴郡太守兴宗,前居选曹,多不平允,鸿渥含宥,恕其不闲,改任大都,
宠均阿辅,仍苦请益州,雅违成命。伏寻扬州刺史子尚、吴兴太守休若,并国之
茂戚,鲁、卫攸在,犹牧守东山,竭诚抚莅,而辞择适情,起自庶族,逮佐北藩,
尤无欣荷。御史中丞永,昔岁余愆,从恩今授,光禄勋臣淹,虽曰代臣,累经降
黜,后效未申,以何取进。司徒左长史孔觊,前除右卫,寻徙今职,回换之宜,
不为乃少。窃外谈谓彧等咸为失分,又闻兴宗躬自怨怼,与尚书右仆射师伯疏,
辞旨甚苦。臣虽不见,所闻不虚。臣以凡才,不应机务,谬自幸会,受任三朝,
进无古人兴贤之美,退无在下献替之绩,致兹纷纭,伏增惭悚。然此源不塞,此
风弗变,将亏正道,尘秽盛猷。伏顾圣德,赐垂览察。”诏曰:“太宰表如此,
省以怃然。朕恭承洪绪,思弘盛烈,而在朝倰竞,驱扇成风,将何以式扬先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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