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结落第后曾归隐商余山,还经历过一段“耕艺山田”、“与丐者为友”的生活。
说到此处,李彭不由深表同情,小声骂了李林甫几句,才略为解恨。李复则问道:“元兄此来洛阳,所为何事?”
元结道:“我在商余山归隐这几年来,多见民众生活苦难,而朝廷却丝毫不闻不问,深感揪心,去年曾作《系乐府十二首》,以叙民众之苦,但恐只有诗文,难以拯民之于水火,思来想去,便又起了应举之心,若能得入仕途,也许还能为百姓们做些事情。欲再去长安,准备明年的常科应试,所以路过洛阳。”
李复二人听闻,都深为其身怀民众之心而感动,况且此时元结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布衣,却已经胸有如此大志,再想起适才之事,真的让人非常佩服。
都说开元盛世,物华天宝,大唐的繁荣一直令后人艳羡,但此时最下层的民众生活的却是如此凄苦,刚才的一幕,更是给李复深刻印象,但了解并不多,便问道:“天下太平已多年,按说百姓生活安逸,会好的多了,可适才所见,又听元兄所说,民众生活甚苦,可否详细道来?”
元结叹道:“二位有所不知,我大唐民间虽已有百余年未动兵戈,但天宝以来,朝政渐趋黑暗,官场**,民众也随之惨不堪言,若愿以闻,可听我《系乐府十二首》里的几首。”说着,吟其《农臣怨》一诗:“农臣何所怨,乃欲干人主。不识天地心,徒然怨风雨。将论草木患,欲说昆虫苦。巡回宫阙傍,其意无由吐。一朝哭都市,泪尽归田亩。谣颂若采之,此言当可取。”
李复听得,知道这首诗是说农民在灾荒年月的哭诉无门,农村遭灾之情无由上达帝听,并希望朝廷能观风采谣,关怀民情,所谓“谣颂若采之,此言当可取”,可是当今朝廷有李林甫把持,千方百计以绝圣听,这些事情怎能传得到皇上耳中,即使李隆基听到了,又能如何呢?
元结又吟其《去乡悲》、《贫妇词》二首,其声悲沉,使得李复二人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去乡悲》诗云:“踌蹰古塞关,悲歌为谁长。日行见孤老,羸弱相提将。闻其呼怨声,闻声问其方。方言无患苦,岂弃父母乡。非不见其心,仁惠诚所望。念之何可说,独立为凄伤。”是说民众离乡背井的逃难生活,只因在当地实在是生活不下去,才无奈离家,可见其平日过得凄苦。
《贫妇词》诗云:“谁知苦贫夫,家有愁怨妻。请君听其词,能不为酸凄。所怜抱中儿,不如山下麑。空念庭前地,化为人吏蹊。出门望山泽,回头心复迷。何时见府主,长跪向之啼。”则是说贫苦农妇在繁重租税的勒索下无以为生的苦况,道出了贫妇在封建官府压榨下的痛苦心情。
元结又说起各地贫苦民众生活的具体惨状,以及官府**,只知一味盘剥百姓的件件实事,听得二人不由扼腕长叹,李彭都几乎忍不住以拳擂桌了。
说了一阵,元结口干,倒了杯茶来饮。李复忍不住道:“实在未曾想到,百姓生活竟是如此惨状,之前我虽听说一些,但从不曾知道的如此详细,如今听得元兄所讲,真是令人心痛不已。”
元结喝了几口茶,道:“二位定是一直在这洛阳生活,只见得这东都的繁华和富庶,所以不知别处民众的穷苦。”
李彭却摇头道:“元兄此言却差矣,洛阳虽贵为东都,看起来繁华如锦,但我也常听父亲说起,这洛阳城内也有不少的穷苦百姓,平日生活也是难以为继,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不在少数啊。”
李复听了他们所言,心中所受的震撼实在不小,救命恩人被贬到千里之外,刚刚又亲眼见得那悲惨一幕,如今再亲耳听得广大民众生活的真实情况,心中泛起的巨浪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他的心房。
他对此时的社会黑暗有了直接的认知,竟对于自己此前的想法感到一阵可耻,怎能一直仅仅想着设法找到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时空之门,而后逃离这里呢?即使找到了,那个时空之门又将自己传送到什么样的时代去呢?要是把自己送不回现代怎么办?李复忽然想到这一点,不由身上打了一个寒战。
再说起来,w.nshu.若是自己有能力改善一点这个社会,哪怕仅仅是一点点,哪怕只能让一部分民众生活的更好,那为什么自己不去做呢?自己在以前的那个社会里,就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有可能,一定要设法帮助那些穷苦的人,比如捐助他们上学,让更多的人脱离穷困,眼下有了这个更大的机会,自己怎能一直挂念着那个可能并不存在的时空隧道,而不去抓住这个机会,做出些实际行动?
李复的信念一点一点在坚定,摇摆了许久的思想,逐渐清晰起来,此际的他,已下定决心要利用自己的优势多为民众做一些好事,而不仅仅是生存下去,设法回到现代。
以元结之心,尚能为百姓再次出山,想以科举入仕,将来再解民众疾苦,而自己怎能坐而视之,不贡献出自己那份难以估量的力量呢?
元结和李彭二人见李复沉默不言,面色数变,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无比,一股异样的神采浮现在他的脸上,身上也似乎忽然散发出一种恢弘之气,不由大为惊奇。元结望望李彭,李彭则问道:“李兄忽然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究竟是怎么了?”
李复忽粲然一笑,抱拳向元结道:“多谢元兄之言,使我想通了一个大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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