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那人旁边的桌子坐定,李复向李彭道:“刚才那店家说饭有饼粥糕点,我是知道的,但他说酒菜有什么至快扑获,都是些什么东西?”
李彭有些奇怪李复连这菜肴叫法都不知道,但未多想,当下给他一一讲来:“炙是炙品,是用石炭木火烤各色肉类,肉有牛、马、驴、羊,鹿、鹅、蛙、鱼等。”
李复一笑,道:“就是烧烤。”
李彭道:“正是,脍是生鱼生肉切成极薄的薄片,配上香柔花叶等,为至佳味也……”
李复点头,心想就是生鱼片之类的,还记得当过宰相的房琯,就是食脍而病死的,以后要是见到他,是不是得提醒提醒,不过此人似乎有些自高自大,也不知到时候能不能听的进去。生鱼片这个东西以前别人请客时也点过,但当时自己就迟疑甚久,终究还是没有敢下筷子,喃喃道:“这个…有些不卫生…”
李彭疑惑的看看他,继续道:“脯和肉干相似,就是腌好的肉,有鹿脯、野猪脯等;舋羹则是汤类,如羊羹、虾羹、香芹羹、驼蹄羹等……”
李复听得有些流口水,暗中咽了几口唾沫。李彭虽然年轻,但也是见过市面的人,常在酒席中出入,对菜肴很是熟悉,随意点了几个菜,一会儿便摆了上来,接着又要了一小坛酒,先给李复斟上,再给自己的杯里倒上。
李复看杯中的酒颜色发红,知道这应该是黄酒,不由想起李贺的一句诗,轻声吟道:“琉璃锺,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李兄说的真好!”李彭由衷赞道,李复暗道一声惭愧,这是号称“诗鬼”的李贺诗句,只希望号称后来去给仙界作《白玉楼记》而逝的李贺不要那么见怪。
旁边的灰袍男子听见,手中的筷子也略顿了顿,稍稍点头,口中道:“这位公子此句绝妙,毫无人工痕迹,可算是鬼斧神工也。”
李复心里却一惊,就这么一句,旁边这人就能看出“神鬼之气”来,看来这李贺号称“诗鬼”还真不是盖的,而旁边这人对诗有如此的认知程度,亦恐绝非泛泛之辈,更加有心结识,忙谦虚道:“随口一言,怎敢当此大赞。”并向那人抱拳道:“这位兄台若是不嫌,何不一席同饮?”
那人一笑,起身道:“如此甚好,兄有此美意,某怎敢不从?”说着便将自己桌上几碟菜端到这边桌上,才在李复身旁坐下,道:“在下元结元次山,独自一人刚到洛阳,很有些孤单,正愁没人说话,就得兄诚意相邀,在此多谢了。”
李复听言,倒是吃惊不小,这大唐有名的诗人实在太多,自己第一次出来,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就遇上一位,倒是出乎自己意料,不由得多了几分敬意,但还未说话,就听身旁的李彭奇道:“岂非师从名士元德秀,作有《元子》十篇的元结元次山?”
元结笑道:“正是。”
李彭很是兴奋,似对元结,又似对李复介绍,说道:“元兄《悯荒诗》中有句‘奈何昏王心,不觉此怨尤。遂令一夫唱,四海欣提矛。’借隋炀帝亡国的教训以规讽时政,敢于谴责皇…朝廷的穷奢极欲,如此大胆,令人感叹。所以小弟早就想结识元兄,可惜一直无缘得见,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处相遇,实在是令小弟欣喜万分。”他本想说谴责皇上,但忽然想到父亲才因此事训斥过他,所以才临时改口。
元结的《悯荒诗》,是借他所采五篇怨恨隋炀帝的隋人冤歌为题,加以发挥,总结了隋朝因荒娱至极,不知民怨而终于灭亡的教训。指出君王如不知体恤民意,总有一天会被民众****,这在当时是极为大胆尖锐的见解,给人一种豪士之风,也怪不得李彭会对他有这么深的印象。
李复怎会不知元结之人,但不好流露,便含笑点头,以示赞许,口中却道:“元兄仗义疏财,乐于助人,实在是一位真君子。”
元结一怔,随之认出李复来,笑道:“适才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三人互相介绍之后,边吃边聊,元结说起自己身世,他是鲁县商余山人,祖上世居洛阳,后迁至太原,到其父时才迁至鲁县。李彭家是太原人,听他祖上也曾在太原居住,也算半个老乡,更是感觉亲切。
元结家族虽然是北魏昭成皇帝之孙常山王遵之后,其曾祖元仁基从太宗征辽东,颇有功,袭常山公,也算名门之后。但由于其父元延祖一生不愿做官,在元结姨丈勉力劝说之下,四十多岁时才做了个县丞,但没过几天,便又辞官回了家里种地。
元结受其父影响,少年时不思进取功名,只是四处贪玩,不愿读书,结果其父说他:“而曹逢世多故,不得自安山林,勉树名节,无近羞辱”,就是说“世道多有变故,你可不能像我一样,仅仅安于山林隐居生活。”但直到他十七岁时,因钦佩宗兄元德秀的德行,才折节受学。五年前,也就是天宝六载,他去长安应举过一次制科,但因李林甫担心草野之士斥言其奸恶,玩弄权术,使应举者无一中第,之后李林甫竟还上表庆贺,对皇上说“野无遗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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