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复回道:“次山,我只是偶有所感罢了。我是忽然想到以前历代都有不少堪称绝伦的发明与创造,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多有失传,后代再研究出来,再失传,比如指南针车、记里鼓车、木牛流马都是如此,实在可惜。”
李复与元结此时以表字互称,元结字次山,而李复无字,便给自己起了一个,字胜之。
元结道:“确是如此,只是朝代更替,循环往复,这种事情难以避免啊。”
李复道:“朝代更替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之一,关键是有没有这种研究的风气和完善的传播之法。”望着眼前的织机,又道:“历代对工商之人的歧视,也是原因之一。民间工商者被视为“杂类”、“杂流”、“贱类”,此种观念已深入到士大夫甚至一般平民的意识之中,工商业者被看作是唯利是图的小人,不能登大雅之堂,更不能入仕为官。如此一来,人人不愿为工商者流,特别是读过书,更有能力进行创造之人,更不屑为之,自然对此发展不利。”
元结听了,沉吟道:“胜之说的是,我就从未想过做这种事情。若人人与我的想法一样,确是对工商之发展不利。”忽又看到那些木匠,道:“不过幸好有这些匠人,否则还真不知这许多的技艺能否流传下去。”
李复道:“是啊,就拿木匠来说,以前春秋之时的鲁班,巧手如簧,发明过那么多东西,曾造飞鹊,三日不下,如今这种技艺是早就失传了。”
旁边几位木匠听到谈论他们的祖师爷,不由凑了过来,一位年龄稍大的木匠道:“说起我们的祖师啊,那可是神人。我们这平日所用规矩、墨斗,还有匙、钻、刨、磨,甚至亭、台、楼、阁,都是他老人家所创的。”
李复笑道:“不错,说的极是。可是千年前的古人就能够有这些了不起的发明,可到了后来,却难有超越他的匠人出现,却是历代最为可惜之事。”
这些木匠听说无人能超过鲁班,是一个问题,不由得面面相觑,在他们心间,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能够超越鲁班,因为那是一个神话,一座屹立在他们面前的大山,怎么可能超越呢?
元结却说道:“的确如此,可是历朝历代都对工商业者管理甚严,本朝也专门为之造有匠籍,按说他们子孙传技,应该不至于有技艺失传啊。”
李复却道:“次山此言差矣,越是如此严格的管理,越是激不起他们的创造之情,而且这种管理都带着歧视的目光。比如匠人不得为官,不得转入别事,就连子孙后代都只能跟着做匠人,衣服也只能穿皂色,凡此种种,哪还有什么劲头来想发明?”
几位木匠此时听李复说来,他们认为世间本来如此的事情,到了李复嘴里,似乎都不对了,一边觉得惊奇,一边又觉得惶恐。那适才说话的木匠道:“我们都是这洛阳城内河南县的木匠,家里祖辈都是匠人,都在着县里的匠籍。刚才东家所说都是实事,官府有规矩,我们只能世代为匠,不能做别的事情。平日里也是受尽凌辱,就连我们匠人分田,都比别的百姓分得少,每年还要为官府做二十来天的使役,有时还要被征去做活,完了又不给钱,白忙活一场。可这是朝廷定的,没有办法,谁让我们祖辈都是匠人呢,只能怪自己命苦啊。”
李复摇头道:“有时候朝廷做的也不一定都对啊。若是朝廷不限制你们的职业,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和别的老百姓一起看待,子孙读了书也能做官,朝廷用了你们做的东西也要给钱,那你们觉得如何?”
几位木匠怔住,这种事情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如今却让李复说了出来,还说的那么清楚,这让他们的心中受到极大的震撼,但又都认为,这是绝不可能的,纷纷说道:“若真是如此,那感情好,我们匠人可是不白活这一世了!”
李复又道:“是啊,若真是如此,你们想要家里日子过得舒服,想供自己的子女读书成才,甚至将来能够做官,那你们会不会拼命做事,想尽办法去改进你们的技艺,做出来比以前强的东西,好多挣些钱呢?”
几位木匠都点头道:“那是一定的,谁不想多挣点钱,把日子过得好一点,儿女们若能强过我们,日后在地下,也觉得有了脸面啊。”
李复朝元结笑道:“次山你看,若是这样来做,会不会有人能够发明出更多的东西,w.uknshum甚至超越鲁班呢,那些高超的技艺也不会屡屡失传了。”
元结看着听得有些痴了的匠人们,笑道:“胜之绕了这么大一个***,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不过胜之说的对,若是给匠人们合理之地位,还有自由的环境,确实会对工器技艺的发展起到促进之效。”
李复笑道:“扯的远了,说眼前的事情吧。我看你们回来时喜形于色,要办的事情自然是办成了?”
元结也笑道:“是啊,不但办成,而且还好于预期。”便将此去的情况给李复讲了,李复听得,也大为高兴,道:“按次山所述之况,估计几日后我们的新酒坊就可开业了!”
李彭笑道:“绝无问题,二哥快和我一起再去看看烧酒准备的如何。”他听了两人说了半天,早已是急不可耐,说着就强拉着李复往外走。
李复心中好笑,他三人分工,李复管纺织,元结管制糖,李彭则负责酒酿。虽然这里面还数做蒸馏酒最为简单,但李彭从未独自做过事情,所以处处拉着元结,要他陪着才行,也不时扯着李复去看,生怕出了什么问题,若是有了进展,则特别的兴奋,实是年轻人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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