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叹了口气,道:“王鉷已被赐自尽,王銲决杖死,刚刚已经被执行了。”
李岫沉默了片刻,道:“他们也算是咎由自取,案发之后孩儿就知道,他们早晚有这么一天的。父亲前一阵不也是很恼恨他们吗?而且王淮也时常欺辱孩儿,拿我开玩笑,孩儿只能忍辱退让。他们根本不把父亲大人放在眼里,此时被诛,也是罪有应得。大人何必烦恼?”
李林甫道:“王鉷此人权势渐盛,虽成我之强敌,但此前毕竟曾附从于我,对我还算是恭敬,即使要除去他,也不应是此时,此时我的最大敌人乃是杨国忠。”
李岫一惊,平日父亲很少说起这样的事情,特别是谁是敌人,要除去谁的话题。以前谈起何人,也都是比较隐晦,在他面前如此,在旁人面前,那更是滴水不漏。此际对自己说起这些,说明父亲心里确实是极为沉重。
但既然父亲提起,李岫也不得不接口,道:“杨国忠前些时不也是附从与父亲吗?孩儿只知道二月间,恶钱流通,江淮和京城都不胜其害,是父亲多次劝说皇上禁恶钱,终于下了禁恶钱的敕命。可一个月后,便被杨国忠上奏,说是市井商人都反对,结果皇上立即下旨废除禁恶钱令,并明确提出恶钱可以听用如故。这么看来,杨国忠已是有意与父亲相争了。可这次王鉷一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李林甫哼了一声,道:“起初他依附于我,不过是想找一条往上爬的路而已,如今他杨家靠着贵妃,权势愈盛,便不把老夫看在眼里,处处开始与老夫作对。废除恶钱令并不是开始,前些日子将萧炅和宋浑治罪,将他们贬至边地,就是他们已向老夫开战的表现。此次开罪王鉷,不过是再搬去他前进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而已,这样步步紧逼,将老夫的心腹一个个除掉,最后自然就是要除去老夫了!”
李岫不由打了个冷战,道:“他杨家有贵妃在后宫得宠,势力恐怕是难以消除了,若不然,父亲干脆早日致仕,退出朝廷这个是非之地,也好安渡晚年啊。”
李林甫望着李岫,道:“此时是说退就退的吗?你可忘了当日在后花园我对你说过的话?”
李岫怎会不记得,有一次他随李林甫游后花园,看见一个工人在一边干活一边哼唱,心安理得,很是欢乐。就顺便对李林甫说:“父相大人久处钧轴,怨仇满天下,一旦权势失落,能像此役夫一样,心态平衡地面对现实吗?”李林甫回答说:“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既然已经如此,只能进,不能退,否则,定会被人整死。”李岫听了当时就不寒而栗,此际提起更是心胆俱寒。
李岫急道:“可是,杨国忠似已将父亲作为大敌,若是如此,父亲可有什么办法应对吗?”
李林甫愤然道:“老夫做了多年的宰相之位,岂是他一个新进小人,靠着裙带之宠,就能扳倒的吗?”
李岫听父亲只是感慨,并没有说出什么具体办法,心知此时的父亲也并没有什么办法,想了一想,又提醒道:“还有一事,朔方节度副使李献忠叛逃,父亲一直没有表态,大人到底准备怎么办?”
李献忠原是东突厥汗国的西亲王,名叫阿史那阿布思,归顺大唐已有十年。李隆基对他特别礼待,赐姓名李献忠。后来任朔方节度副使,封“奉信王”。其人颇有才略,不甘为安禄山之下,也不肯奉承他,因此安禄山特别记恨他。三月间,安禄山奏请李隆基,令李献忠率数万骑兵与他一道攻打契丹,李献忠深知安禄山居心叵测,恐怕被安禄山所害,不敢随他出征,故请奏留守不动,结果李隆基不许。李献忠无可奈何,率其部属大掠府库库藏,叛归漠北。
消息传来,李隆基对此大为恼火,专门派人将这一消息传送给当时因病在家休养的李林甫。李林甫兼领朔方节度使,副职叛逃,这给他的脸上重重地抹了一道黑,深感没有颜面。Uww.uknsh.虽然玄宗没有明确指责什么,但毕竟很不光彩。
李林甫对此事已经思虑了很久,他知道自己应当辞职谢罪,王鉷此次就是拒不谢罪,皇上还派杨国忠去提醒他,但自始至终,王鉷都没有这么做,这才引起皇上大怒,并命陈希烈等人审之,结果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为了保全他的宰相地位,他也必须这么做,但为了不失去朔方这支军事力量,必须另寻合适的人选代自己担任节度使职务,这样,等于朔方之地的军事力量仍被自己控制。
李林甫也知道,此时自己应该也必须有所表态了,缓缓道:“为父要辞去朔方节度使之职,以之谢罪,争取皇上的谅解。至于朔方节度使一职,回头再设法让安思顺接任。”
李岫知道安思顺也算父亲的人,如此做来,朔方其实还算是掌握在父亲手里,他不由在心里梳理了一遍追随父亲的人,想起陈希烈来,昨日王鉷在朝上就是与他互相指责,甚至对喝,搞得朝上大乱,结果皇上命陈希烈审讯王鉷,今日王鉷便被处置。不由问道:“如今朝上,左相陈希烈到底站在哪边?还算是父亲这边的人吗?”
李林甫眼中透出一股凶光,狠狠的说道:“这个唯诺小人,如今也是跳梁不已,老夫要看看他到底有何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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