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酒足饭饱,便一一告辞,李复二人起身相送,走至门口,却对杜甫道:“杜待制且留步,我有要事相商。”
杜甫虽然不知道他有何事,但既已知他二人身份,又同识崔国辅,自己在塔上被众人开玩笑请饭,还是他解的围,明白此人不会有什么恶意,便点头留下。
送走众人,李复又将杜甫请入内室,让他坐在主座上,他和李彭都坐在下首相陪,早有人专门端上了好茶。杜甫很久都没有受到这种亲切的待遇,虽然面前这两人都是自己的晚辈,但见他们对自己如此有礼,倒也胸中一热。
杜甫旅居长安六年来,饱受“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的酸辛,经受着“饥卧动引向一旬,敝衣何啻联百结”的困苦。而无数次的上诗干谒都没有什么效果,通过各种途径求功名和出路亦都失败,连生活也成问题。他曾卖药于市,曾寄食于友人之家以度日,曾染上了沉重的疟疾。
这一年来,正是杜甫最困难的时候,他本来已“多病沉年苦无健”,再加上“疟疠三秋”、“寒热百日”,已经艰难伏枕,无法忍受。在三年中接连发作的疟疾,几乎掏空了杜甫的身体。而在去年的绵绵秋雨中,因阴湿之气侵及肺部,又患上了“肺气之疾”。自身的苦寒和苦饥不说,乡里后辈还挟势相骄,朝廷故旧也断绝来往。去年在杜位家守岁时便遇到冷遇,斥之为小人后,在困居寄食、贫病交加之际,虽偶尔有友人的热情关注,更多的时候则是遭人冷眼相待。甚至到了“平明跨驴出,未知适谁门。权门多噂杳,且复寻诸孙”的地步,但即便是这些破败潦倒,和自己处境一样的“诸孙”,比如杜济等人,也许也听信小人的“口实”,对杜甫很不友好。
这时的杜甫真是困居长安,极为狼狈困窘,不但为趋炎附势如杜位者所欺辱,也被贫穷潦落如杜济者所轻视。他深感宦场交道之薄,伤今思古而赋《贫交行》:“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感叹古人如管鲍的为友之道,现在被人像粪土一样地抛弃了!
李复看着杜甫头上的白发和苍黄的面容,不由心头一阵酸楚,见杜甫喝了几口热茶,才开口道:“杜待制诗文极佳,在下仰慕日久,平日总恨不得常见杜待制,时时读之诗文。如今我开设有几处印坊,便想印制杜待制诗集,一来能得以阅诗,二来可广为发行,使世人皆读之。当然,此事会有相当的报酬,不知杜待制意下如何?”
李复明白,如杜甫此类以自己为纯儒者,难以直接接受不明的赠予,更不愿接受带有任何色彩的怜助,要帮助他还要讲究方法。所以就以印制诗集为由,先给杜甫一些生活费用,也借此慢慢接近和熟悉。
果不其然,杜甫听后,真是大喜,想不到今日一登慈恩寺塔,竟遇到这么好的事情。此时的杜甫已经是到了有人管他一顿饭,就已经是喜极而做诗酬谢的地步。如今有人愿意印制自己的诗文,广为发行,帮助自己扬名,还要付给一定的报酬,真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所以连忙说自是愿意。
见杜甫同意,李复便道:“既是如此,那就请杜待制多在此间待上些时日,以便整理诗文,印制成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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