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笑道:“后院乃是晾晒的丝线,生丝脱胶需浸在在草木灰水中,日晒夜露七个昼夜,直至把丝纤上的丝胶和其他杂质除去才行,然后晾干方能使用。”
几人走至后院,只见满院都支着竹竿,挂满着洁白如银的丝线,给人极强的视觉冲击,此时阳光虽然不甚强烈,但这丝线在光照中却很是耀眼,似乎这整个院落都比别处亮了许多。
几人纷纷赞叹眼前这幅景象,杜甫看了这半日,深有感触,赋得《白丝行》一首:
缲丝须长不须白,越罗蜀锦金栗尺。
牙床玉手乱殷红,万草千花动凝碧。
已悲素质随时染,裂下鸣机色相射。
美人细意熨贴平,裁缝灭尽针线迹。
春天衣着为君舞,蛱蝶飞来黄鹏语。
落絮游丝亦有情,随风照日宜轻举。
香汗清尘污颜色,开新合故置何许!
君不见才士汲引难,恐惧弃捐忍羁旅!
此诗之意,是说素丝喧染之初,便是沾污之时,尽管会染上“万草千花动凝碧”之色,但它洁白的本质已不复存在。待到“春天衣着为君舞”时,虽尊荣至极,却是被抛弃的开始。杜甫其实是感慨自己:若保持天生的素质,便没有人理睬;若想要有所作为,又保不住天生的素质,而且最后还难免落个被弃置的下场,这倒是他这些年来自身的写照了。
众人听得,不免都安慰杜甫几句,杜甫苦笑道:“只是一时感触而已,吾之境况已远胜从前,如今忆起往昔,恍然如梦兮。”
李复却说道:“子美兄此诗虽好,却少了拼搏之意。比如你我身着这衣装,即便是染上灰尘,却也应漂洗干净,好保持这服饰本色,万不可矛盾重重,放任自流的。”
杜甫边听边点头,又下意识垂首看自己的衣装,恰看见不少墨点,却是前一阵夜晚跟随李复撰书时不小心沾染上的,不由笑道:“胜之可是说我这衣衫该洗了么?”
几人闻声望去,都看到了那些墨迹,便都笑起来,元结忍不住道:“这墨迹却是甚难洗去,子美兄恐怕是要费费力气才行的。”这句话却大有双关之意。
李复心中一动,此时这清洗之物当然没有后世的肥皂洗衣粉,而是多用皂荚,市集之中便有专卖皂荚的店铺,虽说洗涤丝毛等衣物要比肥皂还好,又能保持颜色鲜艳,只是量却不大,且受时节影响。当然还有用猪胰腺研磨成粉末,再用豆粉、香料等混合制成的澡豆,但猪胰腺较难取得,其价也较高,所以澡豆更没有得到广泛流传,只是为少数有钱人所用。更多的百姓洗衣,都只是用木槌在石上反复敲打而已。
若是做出肥皂来,岂不是一桩好财路?只是这肥皂应是由油脂和烧碱混合煎熬,最后加入食盐而成,油脂和食盐倒是极易解决,但要制烧碱却是一桩难事。
李复边想,边听王师傅讲述丝织的详细工序。原来蚕茧在水中煮过,抽出丝头,数根丝缕汇成一股,先缫成丝线,这便是生丝,要放入泡有草木灰或楝木灰、蜃灰的水中浸泡七个昼夜,将丝胶和杂质去除后晾干备用。而纺织又分为生织和熟织,区别就是纬线在织前是否染色,若不染,便是生织,织成的叫做坯绸,最后才炼染成品;熟织则反之,要先将纬线染色,这样织成直接便是成品,织造较贵重的丝绸多用后法。
当王师傅说到经丝要先在倒有草木灰的锅中煮过,然后绞干洗净,再泡入伴有猪胰的水中,略为挤干后放上一日一夜,最后用河水洗净方能染色。李复更是起了兴趣,这经丝也要经过猪胰水液的浸泡,若改用肥皂的成分,效果必然更好。他并不知道,事实上,后世丝经练染确实由灰练法改为皂碱精练法。肥皂几乎是蚕丝及其织物唯一的精练剂,在纯碱的配合下,应用在丝织物的皂碱法精练中,可使练白绸光泽亮,手感丰满,别的活性剂都不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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